“眼下最不是秘密的秘密就是下個月小媽要來北京,媛媛,你可要做好準備啊。”胡銘宇果然老道,一句話不但化解了稍顯微妙的氣氛,同時點中胡媛媛的死穴。
“大哥,非得在餐桌上說呀,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頓飯啦。”胡媛媛回歸到小女生的狀態。
胡銘宇端起酒杯:“今天我很開心,我們胡家三兄妹能在北京相聚,這麼多年在上海都很難得,特別是銘天,我和語涵歡迎你的到來,咱們幹一杯。”
胡銘天與兄長碰杯,章語涵也碰杯表示歡迎,胡銘天說著“謝謝大哥大嫂”剛要喝,被調皮的胡媛媛碰了一下,他扭頭轉向吳勝寒,對方已仰首喝下,胡銘宇看在眼中。
“這是語涵特意請來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行政總廚到家裏做的法式大餐,她在廚房裏忙了一下午,你們嚐嚐味道如何?”胡銘宇在外人麵前向來都對妻子讚許有加。
“銘天、媛媛,這本來就是你們在北京的家,還有勝寒,歡迎你們常來做客。”章語涵的語態彰顯出女主人的隨和與賢淑。
“謝謝嫂子。”胡銘天和胡媛媛同時答道,但媛媛更能體會其中的深意。
胡媛媛用叉子紮起一塊鵝肝放進嘴裏:“哇,太好吃了。”
章語涵流露出母愛般的笑容。
胡銘天低頭正吃著,胡銘宇看似不經意地說了句:“對了銘天,咱爸前幾天打電話詢問你的境況,怎麼樣,適應一個多月了,什麼時候能來公司上班啊?”
胡銘天自然聽出了胡銘宇的弦外之音——盡快收網達成目標,拖延與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噢,大哥,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下周一就可以上班了。”胡銘天抬頭說。
胡銘宇有些意外,與吳勝寒交換了下眼神,回道:“好啊,交給你的事已經辦完了?”
胡銘天點點頭。
繁星點點,蟬鳴陣陣,呂家大院柿子樹下的祖孫二人已經喝嗨了,桌麵上杯盤狼藉,空酒瓶子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呂瀚眠搖著蒲扇麵頰紅潤雙眼微睜,何子楓光著膀子發出感歎。
“您知道我有多懷念小時候的時光嗎,鴿哨車鈴貓叫春,石榴棗樹香椿芽,街坊發小炸醬麵,要是能一輩子住在胡同裏,該有多幸福啊。”
何子楓的話似乎觸動了呂瀚眠的敏感神經,歎息道:“那會兒北京的夏天沒這麼熱,走哪都是陰涼,圓圓每天放學回家就直奔池子裏鎮著的西瓜,嚷嚷著讓我切開。”
“不切,我們都喜歡用勺崴著吃,特過癮,還有我奶奶熬的綠豆湯,用搪瓷缸子晾涼了,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衝向廚房,撩開用掛曆紙卷成的門簾,捧起來喝一大缸,那叫一個爽。”
何子楓的描述聲情並茂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兩個土生土長的老北京雖相差幾十歲,卻都對曾經的歲月無比難忘。
“後來拆遷,您帶著新圓搬來昌平,我們家分到了通縣,”何子楓搖了搖頭,“這二十年北京變化得太快了,快得我回到老房子那片竟然迷了路,太可笑了,我老爸有時喝多了愛罵街,說幹嘛不把故宮天安門也都拆嘍,真後悔那時候一被嚇唬就搬走了,就那點拆遷補償款跟現在根本沒法比,最可恨的是有些不明事理的外地人說咱們北京人家家都有五套房三輛車,見天啥也不用幹,光收租子就過得跟爺一樣,我真想抽那幫孫子,丫們太不懂禮數了,就知道享用首都給他們提供了無數個圓夢的機會,根本不懂我們北京人的心聲。”
別看何子楓平日裏是個逗比,其實骨子裏是個典型的北京爺們,尤其是幾杯酒下肚就更刹不住閘有感而發。
作為古建築專家的呂瀚眠對“拆”字異常敏感,年輕時曾做過梁思成學生的他對中國古建築特別是老北京建築的曆史遺存問題深感痛心,在呂瀚眠心裏老北京並沒有消失,消失的是對老北京文化探究的人,老北京絕不隻是建築,它是一種人文,隻要人還在就可以複興,時代進步老的建築可以拆,但如果這份心沒了,被時代徹底遺忘了,北京城就真的隻是一座冰冷現代的鋼筋混凝土砌成的首都。
所以聽完何子楓的感慨,老爺子隻默默地說了句:“北京,回不去了。”
清風拂麵,房簷下的吊燈搖晃著,樹葉發出唆唆的聲響,籠子裏的鬧鬧突然叫了聲“喝多了,喝多了”使兩個人清醒了些許,呂瀚眠和何子楓相視一笑,舉杯喝下杯中酒。
呂瀚眠送何子楓出門,叮囑他從側麵了解一下呂新圓和胡銘天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這原本是今晚“酒局”的主題,誰知聊著聊著就跑了偏,何子楓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圓滿完成呂瀚眠布置的任務,走出院門一陣涼風吹來,何子楓才清醒地意識到完成這項任務的艱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