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這個人捉摸不透,至少在我們走過的這幾年光陰裏,我從沒看透過他。
關叔叔說過,我哥名字起的十分有意義。這個“有意義”並不是指它包含了多少希冀。而是指在我哥出生之後,關家人就上廟裏去了,去佛祖麵前給我哥求名字。
“濟霖”二字,便是所求。細細讀來,的確帶有一些佛家的感覺。
老人常常念叨人如其名,我哥名字像佛家,人也如佛祖一樣難以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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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濟霖嘴上功夫挺到位,頗有些噎死人不償命的意思,他的脾氣也是關家人裏最不同的那個。
關叔叔說他這是處於青春期,青春期的小屁孩就這樣,簡直是要把“我不好惹”四個字死死地焊在腦門上。
我那時害怕關濟霖,對他是帶有一些“敬而遠之”味道的,不敢上前,隻敢在遠處看看他。
因為寄養,我從原先的學校轉入了一所初高合並的學校——與關濟霖同一所,此時他讀高二。
那時我已經來關家三個月了,十二月的天氣仿佛是要將冷沁到骨子裏。紛飛的大雪從早上就開始下了,直到中午都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下午要是提前放學了,就帶弟弟一起回來,雪太大看著點兒弟弟。”這是午飯時程阿姨叮囑關濟霖的。
關濟霖聞言掃了我一眼,說:“下大雪而已,高中管的這麼嚴,提前放學不太可能。”
“那我給你爸說,讓他去接宣南。”
過了中午,雪開始越來越大,看著外麵這樣的天氣,提前放學的消息根本不用藏。
大家都很激動,因為這算是這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
雪好大,我在心裏暗暗祈禱,關叔叔開車一定要順利平安。
今日校門口的家長異常得多,有很多打傘的,顯得更加擁擠,我記著程阿姨中午講的話,在人堆裏艱難地辨認著關叔叔。
在校門口尋找家長——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和感覺。從小就獨自上學的我,從開始渴求父母接送到如今已經適應一個人,從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是在別人的家庭中感受到了一直渴望的。
“畢宣南。”
這是關濟霖的聲音。
我轉身就看見我那便宜哥哥和他的一個男同學站在我麵前,我哥的下半張臉埋進了拉得高高的羽絨服衣領中,而露在外麵的上半邊臉中,眉毛是皺著的。
“這就是弟弟吧?長得真可愛啊。”他同學在我麵前彎下腰,扯下圍巾繞在了我的脖子上,這時我才想起來,自己的圍巾落在了教室裏,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的圍巾被他的體溫暖熱了,沒有一絲冷意,溫暖一下子包裹住了我。
多年以後我就在想,“溫暖”這個詞的確是可以用來形容人的。
“別害羞弟弟,一家人。我是你哥哥發小——杜醞。別看我名字女生氣了點,弟弟遇見什麼事我一定幫忙。”他曲著胳膊展示自己羽絨服下的肌肉,不知道他有沒有肌肉,隻能看見他羽絨服挺厚。
他很自來熟,讓我在我哥麵前的緊張都少了些,“杜醞哥好。”
杜醞拍了拍我腦袋,指了指關濟霖,“自己哥哥呢?”
“哥哥你也好。”
關濟霖眼裏的聖水我看不懂,但他臉上的表情我能看懂,他撇眼看向別處,一副不太想聽我講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