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仿佛讓人聞著了血腥的味道。
她越發緊張,望著陸遠之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遠之邁進兩步,駐足她身前,這一生所有的事跡都化作一幕幕畫麵自腦海浮過,他竟覺得即便真的要被北域人砍頭,也再無可悔,無可懼。望了望朵朵與靜歌交纏在一起的十指,心裏覺得異常寬心。如果他真的要被送上斷頭台,讓北域人開第一刀,能在死之前看見靜歌又回到她身邊,是他覺得最最慶幸和寬心的一件事。
緩緩笑了,唇角掠過一絲悲涼的笑意,望著朱小朵時,他眼裏映著她一臉的驚慌,急忙安慰道,“別擔心,他們可能是讓我去回話的。”
她的語聲越發顫抖,“遠之……”莫名擔憂,竟什麼也說不出口。
牢門處的差役在上頭又吼了吼,“麻利一些,磨磨蹭蹭的,小心爺抽死你。”
陸遠之最後望她一眼,又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在牢役的催促下,他邁上天階,回首的瞬間,心有千言萬語,卻都生澀的止於喉間。
他好想說,朵朵,可不可以最後叫我一聲老公;
他好想說,朵朵,我們可不可以回到過去;
他好想說,朵朵,我願意等你;
他好想說,朵朵……
好多好多的話,發自腑肺,卻止於喉嚨,像流沙般倒流回去,直澀得他一陣陣刺痛。最後望了一眼滿頭素髻青絲逶迤的她,不舍卻又無奈地邁上最後一步台階,映入眼簾的是數名腰佩大刀、耳垂圓環、麵目猙獰的北域壯漢,一個個身著馬袿長褲,凶神惡煞地盯著他,似乎把所有的戒備都押在他身上,一時之間竟然讓他覺得,他在他們的眼裏許是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犯人。又或許,他們是要押著他去執刑了。想想也不是沒有可能,北域公主瘋癲成性,北域王上身受重傷,一切都是源於他們這一群中原人士。拿他們來開刀泄憤,何其正常。
被人左右押著離開了地牢,繞了七彎八拐,頭頂上直照著金色的陽光,又映在牢差手舉的大刀上,閃爍出燦然的寒光,那鋒利的刀口直迫得他睜不開眼來,邁步時竟有些腿腳發軟。
這是真的人拿他開第一刀嗎?
默默回首,本想再望一望身後早已看不見的人,卻被牢差狠狠喝斥走得太慢,腳彎被猛地踢了一下,踉蹌向前,險些跌倒。
想想,又是何其慶幸,至少被帶去受刑的人不是朵朵。
再一想,又是何其心痛,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朵朵了?
神思越發恍惚,直至走到一處涼亭裏,牢差的喝斥聲再次傳來,他才猛然驚醒。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著素白袍子,脖子上掛著一圈又粗又長的佛珠,並且滿麵髯須,結著長長辮子的中年僧者。他右掌豎於麵前做拜佛狀,輕掩著雙目,緩緩開口,“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這位施主何必為難一個與你毫無恩怨的陌生人!”說罷,不急不徐地站起身來,朝眾人躬身施了一禮。
差役極其難得的回施一禮,也做了拜佛狀,彎了彎腰,“聖僧,你要找的人已經帶來了。小的不打擾了。”語畢,朝眾人瞥了一眼,侍奉的人便魚貫而出。
那僧人又施了施身,才緩緩睜開眼來。看著這群差徑如此態度,想必他一定是得高望重之人。
待打量他一二,陸遠之才恍然查覺,原來是喜爾哥登山脈所遇的那個神秘人。是他預言了平平的死亡,也是他預言了安安與大夥的重重危難。陸遠之瞪大雙眼,驚歎道,“原來是你……”
僧人一直維持著拜佛手勢,語速平緩道,“我早說過,我們有緣會再見。”
陸遠之蹙起眉來,隻問,“你到底是出家人,還是北域高官?”說他是出家人吧,穿衣打扮似像,又不像,而且還留著辮子。說他不是出家人吧,一身卻散發僧人氣息,一言一行都極為神秘。
聞言,僧人唇角掠過一絲無謂的笑意,“佛自在心中,何必拘泥於形式。施主請坐……”他自己先坐下,翻開石桌上似是特意準備的兩個瓷杯,一旁又有炭爐火紅火紅的煮著一壺熱茶。
嫋嫋煙氣自僧者麵前拂過,絲絲縷縷,映下他滿臉的淡然,與不問世事、不被塵事所擾的空寂。
隔著這絲絲水霧看他,陸遠之的心又多了一重疑惑,“前輩特意傳晚輩來,所謂何事?”
僧者不急不徐地沏著茶,臉上盛著淡然的笑意與泰然自若,似乎哪怕天地都塌了,他也能從容不迫,“霧中花,水中月,一切愛恨癡嗔、因因果果,終該是時候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