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又是說的什麼話?”她越發按奈不住心裏的驚悸,急著要打斷靜歌的話,卻見他側眸望來,眼裏映滿滿溫和笑意,“你且聽我說完。能重新再認識你,我很開心。可是過去的點點滴滴我仍舊沒有一絲記憶。我唯一的願望是在去那無間地獄之前,重溫一回過去的酸甜苦辣。聖僧說的沒有錯,因果循環,有債必還。我既是你們所說的一肩擔天下策馬平四海的大將軍,想必殺生無數。能活到今天,已是萬幸。能遇上你,更是三生有幸。”
她嘶聲喚道,“靜歌……”
“別再執著,執著是苦。”他溫和地望著她,輕輕抬手捂著她欲言不止的雙唇,頓了半響見她眼裏的激動緩緩退散後,這才鬆開手,“聖僧說,我身上的續命蠱解開之時,便是我恢複記憶之時。我多想知道以前的我們到底是怎樣恩愛相處的。小朵,縱容我一回,好不好?”
望著他眼裏的迫切目光,她莫名心軟,卻不得不告知他實情,“續命蠱解開之時,便是喪命之時。我怕……怕你無聲無息地離開……”說著說著,不禁淚流不止。心裏的酸楚無人能知,心裏的無奈亦是無人能知,怪就怪她太貪婪吧,隻想和靜歌多一些時日相處,哪怕分分秒秒,都是珍貴不已。
“我已多活了數月之久,已經是萬幸了,又怎敢去貪心這三年?況且,三年之內,必定會四方禍起,你願意看見更多的人因我而死,願意見我欠下更多的命債,將來到了無間地獄受更多的苦嗎?”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輕柔地拭著她落之不盡的淚水。
她急急搖頭,委屈而又心痛地念道,“不,不,不,我不要你受苦。靜歌,再多的苦,我們一起受,好不好?”
他又好笑又好氣,“傻瓜,自己欠下的債當然得自己去還。誰也替代不了,更何況我怎忍心讓你受到連累。別哭,別難過,你看一看這裏的風景,好美好美,能這樣並肩坐在菩提樹下,望盡千山萬水,何嚐不是一種幸福?陪我坐一會,什麼也別說,就這樣坐著!”
三日的時間到底是太短了。
再睜開眼時,靜歌已不在身邊,天色仍還有些灰蒙蒙的。
這麼早,靜歌能去哪裏?
她急急起身,借著晨光推門而去,寒意立即從四麵八方襲來,屋舍之前索繞的晨霧將視野擋住,望不見遠處,隻看著模糊一片。推開隔壁房屋的門時,本以為靜歌會在裏麵,卻見僧者麵對著她盤腿打坐,似乎早已料到她會來,閉著眼一邊撥弄著佛珠,一邊說道,“你來了?”這聲音聽著不如往昔那般蒼勁有力,隱有疲乏。借著窗牖外頭映進來的微弱晨光,依稀可見他額頭上還掛著密布的汗滴,想來是真的累了。
心裏隱隱覺著不安,她急忙問道,“前輩,怎麼會是你?”
僧者緩緩睜開眼,矍鑠渾濁的眼裏映著功成身退般的笑意,“施主的續命蠱已經解了,是他自己做的決定。”
她扶住身側的那扇木門,指甲劃過木板的那陣不適感立即驚起心中一陣顫動,“前輩這是什麼意思?靜歌的續命蠱解了,是什麼時候的事,那他人在哪裏,他去了哪裏?”
“來龍去脈,他自會向女施主道個明白。”僧者說著,緩緩起身,右掌立與麵前做拜佛狀,另一隻手裏的佛珠依舊不急不緩地撥弄著,“我見著小女童與佛家有緣,施主可否讓我將她帶走。有佛主庇佑,想必她的業障或許可以就此根除。”
朱小朵再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聲音陡然拔高,“前輩你為何執意要與我過不去,你三言兩語就勸走了陸遠之,又讓靜歌掙紮在死亡邊緣,他的續命蠱一旦解開,還可苟活幾日?現在你又要將安安從我身邊帶走,你到底是渡我,還是害我?”
僧者失落地搖了搖頭,歎道,“執著是苦,善哉,善哉。女童若是受佛主庇佑,還可茁壯成長。女施主如此執念,隻能讓她癡呆一日是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