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回 清風聞仙醉,明月喚夢回(全書完)
風君子十年前就告訴我要借機當眾除了周春,我心裏也明白——除非我不想殺他,要出手就應是震懾天下的雷霆絕滅一擊。我不會仙術誅心鎖,但我也不操心周春是否會轉生幾十年後再來,殺他一次大勢已定就夠了。況且正一三寶合擊有天刑之威,他的陽神不一定跑得掉。
守正真人從西昆侖回,陪同他一起的還有西昆侖回訪的使者陶然客。本來根據兩昆侖的約定,這十年東昆侖修行人可以行走西昆侖,但西昆侖的修行人暫時不能行走東昆侖,隻有陶然客例外,因為我單獨向他發出了邀請。無論以身份還是與東昆侖的關係,陶然客做使者是最適合不過的。
為了表示對守正真人的尊敬,我沒有在梅花聖鏡也沒有在茫碭山洞天迎接陶然客,而是率東昆侖一眾修行尊長在正一三山等候。陶然客在守正真人的陪同下先去拜訪了茫碭山洞天,對東昆侖眾人為西昆侖準備的這座仙府感佩不已。他沒想到須彌神罩落到風君子手裏居然成了這個用處,真是用心良苦,既以此凝聚東昆侖各派人心同時也巧妙的化解兩昆侖之間茫碭山一戰的恩怨。
須彌神罩可以說是千年以來修行界的第一神器,被風君子收去他卻沒有據為已有,真乃仙人風懷!
陶然客在正一三山受到了以我為守的東昆侖各派熱情歡迎。也許是從沒有行走俗世,陶然客這一路對人世間的一切都很好奇。他的打扮也很有意思,不再是墨綠長袍,而是換了一套咖啡色的休閑裝,穿著輕便的旅遊鞋。更有意思的是他那件夾克上全是兜,揣著各種各樣在路過的集市中買來的小玩意。再看他留的長發,就像一位老盲流藝術家。
正一三山中的迎接隻是一個儀式,公布聞醉山中秋聚會的一些事宜。我本來就讓守正真人全權而定,當然不會有什麼異議,隻不過借此機會再轉達給東昆侖各派而已。儀式之後自然是宴席,各門高人陪陶然客喝上幾杯。正一三山的廚師水平一般,但陶然客對席上的酒菜卻讚賞有加。我笑著對他道:“今日宴席上有各家修士,眾口難調因此做的都是素齋,口味也是極淡的。如果陶道友不忌口,我在蕪城俗世中還有一家酒樓,自認為酒菜是很不錯的,明日單獨請你去小酌一番如何?”
陶然客:“一入人世才知道紅塵如此精彩,我想西昆侖眾道友也應當行走閱曆,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將此地人煙景象詳細轉告。石盟主身為東昆侖之首,居然也在市井中做一酒家翁,如此說來紅塵內外相安之道果有玄機。……石盟主要請客,在下當然求之不得。”
次日,陶然客拜別眾人,臨行前我請他到蕪城知味樓,在君子居中單獨小酌一番,特意吩咐容成上的都是最拿手的酒菜。陶然客是讚不絕口,席間他問我:“石盟主,東西兩昆侖會盟轉眼就到,以老夫看來,你與周宗主之間必有一番爭鬥。你知道周宗主這十年來都在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道友應該清楚。”
陶然客:“太道宗很忙啊,忙著向西昆侖各大派與散人高手示好結交,來往使者互贈禮物不斷,一改往日第一大派傲然氣象。”
“萬法宗門庭已換,妙羽門態度未知,眾散修心有疑忌。周春當然要凝聚人心,他這麼做我不意外。”
陶然客:“這些都是他的門下弟子在張羅,周春本人長年閉關修行不出。他的修為高絕,本已是西昆侖第一,這十年潛修恐怕神通更加廣大。我此來東昆侖,也多聽議論,石盟主你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應對之舉。聽聞你仍然在俗世間為酒家翁,在梅花聖鏡為三夢宗主,所言所行沒有臨敵跡象。你有把握嗎?”
我笑了:“我的修行我心裏清楚,我不為殺周春而修行,與他有一戰那就一戰。”
陶然客:“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果然氣度超凡,在周春之上。”
“道友不用誇我,能否一戰而定不在於我而在於天下同道。就算我勝了周春,你認為就能讓兩昆侖心服口服嗎?”
陶然客:“這要看石盟主怎麼處置了,我認為完全有可能做到。當初你與周春商定十年後再立約,今日看來是萬分明智之舉。”
“此話怎講?請指教。”
陶然客:“十年前茫碭山賭陣東昆侖勝,你們若乘勝而來相逼太緊,反而容易招致西昆侖眾人同仇對外之心。可當時你們隻來了三個人,既滅鍾氏立威,又結交眾散人示好,恩威並用點到為止。最重要的是留了十年時間,讓所有人將前因後果考慮明白。修行高人誰也不傻,能不起爭鬥都會盡量避免,千年前正一三山一戰死傷慘重,誰也不想重演。”
“那麼西昆侖眾人願意共守紅塵戒律嗎?我的意思是不僅在東昆侖守戒,而是兩昆侖共守共責。”
陶然客:“沒什麼不願意的,主動權其實在石盟主你手中。你不開放東昆侖,西昆侖還是西昆侖我們沒有損失。你若立約開放東昆侖,對西昆侖眾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大家一起約定不許在人世間亂來,是應該的!……這十年,我想眾人都應該想明白了。而且,你們三人十年前隻來了一天,卻把很多事情已經奠定了,現在隻需要你最後去完成。”
“那我還是免不了要與周春一戰?”
陶然客:“那是你最後一道障礙!西昆侖千年以來自稱仙境,將俗世凡人想像的如螻蟻一般,卻受千年約束不得涉足,說來也好笑。在茫碭山破陣之前,仙境中人看不起東昆侖,也不認為東昆侖中的修行人是真正的修行人。你要是與周春一戰,讓兩昆侖心服口服,才能扭轉仙境中眾人最後的想法。”
“你認為可以避免嗎?”
陶然客:“不可避免!剛才所說的好處壞處隻是利益權衡,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不論你答不答應開放東昆侖,周春都會率領眾人衝破藩籬走入人世的。他有唯我獨尊之心,否則這麼多年來也不會一直處心積慮推翻兩昆侖之約。”
“問題就僵持在這裏了,我不欲持權柄也要持權柄,非滅了他不可。我不可能率領東昆侖修行人阻止西昆侖,這種代價承受不起。隻能順應形勢,滅周春立新約。”
陶然客歎息一聲點頭道:“殺他不容易,尤其是當眾出手。你如果做到了,還能依理而行後事,就是新一代神君。……我聽說你其實姓梅,是正一祖師的後人?”
“是的,這個身份西昆侖眾人有疑慮嗎?”
陶然客:“不僅沒有疑慮,而且恰恰相反。修行人大多是相信天道循回的,在你手中立新約,更加令人信服。”
飲酒已畢,我又陪陶然客到集市中去逛逛,讓他也看一看蕪城的人間景象。我們兩人剛走出知味樓的大門來到人來人往的江濱路上,突然就有一片彌漫的法力襲來。我和陶然客同時都感覺到了,這是一片真火之力,將我們的身形吞沒其中。怎麼形容這種法力呢?一瞬間可以將一隻活駱駝從內到外都變成烤駱駝。我與陶然客都是當世絕頂高手,當然不會變成烤駱駝,隻是覺得十分驚訝。
我與他對視了一眼,眼神都充滿疑問。陶然客一皺眉揮衣袖就要施法相鬥,我趕緊拉住了他——這是蕪城鬧市,周圍普通人很多。陶然客隨即反應過來了,有些歉意的笑道:“差點忘了行走市井的約束,不應該在此公然鬥法。”
“看來西昆侖眾位道友行走人世間,還要多注意才是,陶道友剛才無意之中就忘了。……有人在和我們開玩笑,我們去無人之處把他引出來吧。”
我與陶然客不動聲色施法護身,依然說說笑笑加快腳步向城外走去。那出手襲擊我們的人所施道法很是神奇,一片真火之力就始終包圍著我們不散,而鬧市中擦肩而過的其它人卻毫無感覺。真是有些門道,我以前還沒見識過,但以法力相較,我又覺得這人比我與陶然客還相差較遠。
走出城北來到鄉間公路,我和陶然客不約而同以神行之法突然加快腳步。說來也奇怪,那個暗中出手的人至少被我們甩出兩裏路,但圍繞我們的真火之力卻緊緊跟隨沒有消失。我們現在已經確定那人僅僅是在開玩笑,但如此神妙的道法也讓我嘖嘖稱奇。我想了想,沒有去昭亭山,而是領著陶然客來到了沒有人跡的飛盡峰。
飛盡峰上飛盡岩,狀如玄鳥展翅欲乘風飛去。我與陶然客立足其上遠望蕪城人煙,隻聽他感歎道:“見此人煙繁華,更知出塵之妙。”
而我此時回頭對岩下道:“何方高人跟了我們一路?現在可以現身一見了!”
隻聽見一聲女子的嬉笑,飛盡岩後麵跳上來一個大姑娘,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紀,柳眉鳳眼高鼻梁小巧而俏皮的鼻尖,唇紅齒白容貌甚是秀美。她穿著一身金黃色散發著粉紅光芒的長裙,手裏拿著一塊火紅色的手帕,一露麵就笑著跟我打招呼:“師兄,是我呀!”
她這一聲師兄把我叫愣住了,因為我不認識她,一點印像都沒有!而我身邊的陶然客也看見了這個女子,神色變的很激動,定定的看著她突然開口道:“天意垂憐,我終於見到你了,你長的真像你母親!……昆山子,我是你陶叔叔。”
他這一開口我也突然想到了,來人是小辣椒昆山子,也是忘情宮中的火神兒。昆山子在茫碭山身受重傷,一身邪功散盡,又用九轉紫金丹移換爐鼎恢複容顏,拜入忘情宮火門從頭開始修行。我從沒有見過小辣椒原來的樣子,當然沒有認出來,而昆山子長的很像她母親,所以陶然客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