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風,沒有了白天的絲絲熱氣,吹在人身上格外舒爽。
找了塊針織巾披上,我走到院子裏,往吊床上一跳,望著如水的月光。
“母親很想你。”這樣的話,從禦宮真守嘴裏吐出來,比從其他任何人那裏聽來,都更教我驚訝,也更教我慚愧。
媽媽不是一個輕易顯露思緒的人,真守也不是一個把“想你”這類詞句隨口拈來的男子。他們可以說屬於保守型,情感內斂。而當時當刻,真守說出那樣的話,比真正指責我或摑我一個耳光,更讓我難受。
三年了,屈指算來,我已三年沒回過家,無論是香港的,還是日本的。
吊床悠悠,晃得月光也悠悠起來,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媽媽的臉。她吃得好麼?她睡得香麼?這個世上最疼愛我的人啊,我竟然舍得讓她傷心?
也許確實該回去了。那兩人結婚已經三年,我答應過那個人的期限也已達到,我能做的,我都已經做到。
“哈羅,小姐,睡著了嗎?”籬笆外,有人嘀嘀的按動車喇叭。
轉頭,看見從車窗裏探出來一個模糊的年輕男人的臉。
“小姐?”那人再用法語問。
“有什麼事?”我用英語回。最好是個不懂英語的法國佬,別來打攪我。
“小姐,你可憐可憐我這個辛苦人吧,有沒有吃的分我一份兒?”那人居然也用起了英語,還是純正牛津腔。
我坐起來,聽他剛才地道的法語還以為是個法國佬,這會兒又變英國人了?嘿!我就不信——幹脆以中文問:“你是誰?”
“是我呀,穿雲好忘性,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故意怪腔怪調的中文。
我跳下床奔過去,仔細看來者的臉:“好你個姬擎天,敢耍我!”
車中帥氣的小夥子正是姬家四少,姬擎天。
姬擎天與我同歲,這家夥是姬家最沒架子也最野的一個,常年世界各地跑不見影。姬老太爺經常嘀咕說這個孩子是不是猴子沒進化完,恨不能拿根鏈子把他拴在家裏。
“快快快快,給我弄點吃的,我連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才到你這裏。”他一進屋就翻冰箱,先找一瓶水灌下。
我搖搖頭,從廚房裏拿出一條薄片無鹽牛油吐司,順手從腳邊大箱子裏翻出一罐果醬,推到他麵前:“吃吧。”
他解開精致的草帶,把封口的麻布掀開,眼前一亮:“哇,阿茲齊,你從哪裏弄來的?”沒說完就舀一大勺塗在吐司上咬下去,一副餓了幾百年的樣子。
你哥恩賜的——這話我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說出口。姬大少走之前居然把他買的那一堆東西全數分我一半,說什麼是代他兒子送的。我對美食一向最沒抵抗力,想想小姬吃多了不好,我就勉為其難幫他解決掉一半好了。
“我跟你說,阿茲齊這店,全歐洲也不過三家,說說,你怎麼發掘到的?”姬擎天大快朵頤的同時不忘發揮嘴巴的另一個功能。
“說這個,還不如說說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我岔開話題。
“老朋友好久不見,想你了嘛!”
“你會想我?”切,“你腦子裏根本沒長會想誰的那根筋!”
“哎呀,話別說得這麼絕對。真的,穿雲,我從來沒想過什麼人,突然就想你了。”他把餐刀一放,摸摸肚皮。
我嗤一聲,收拾餐桌:“呐,你若作深情款款兩眼冒星狀說給我聽,我說不定還相信相信。就你現在這樣?整個一喂飽了的——喂喂喂,那是我的魚子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