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閔越嘴裏說出的內容對於葉韜還是有些觸動的。王室裏長大的公主,自然不同於他這個生於平民之家的工匠出身的商人。如果說葉韜將原本平實簡單的葉家木匠鋪發展到現在宜家家居和弈戰樓為主,以為碼頭和軍隊進行修配為輔的大商號並不簡單的話,那麼,一個現在還能稱為小女孩的人在宮廷內要能夠找出各種各樣的機會來將自己的觸角探出去,展示出自己的理財能力卻又要能夠被信任,那就更難了。葉韜不會去想,昭華公主插手商業,盤下店鋪,進行投資的種種行為到底違背了多少所謂的訓導,反正對於他們這兩個來自於另一個時空的人來說,這種訓導有和沒有區別不是很大。可想到其中要處理的那麼多複雜的人際關係,尤其是現在“執掌後宮”的公主要麵對的局麵,葉韜就升起了佩服之心。
或許真的是隔行如隔山吧。此刻的公主卻也在讚歎葉韜這短短幾年裏的輝煌業績。固然,東平國的各類工種的技藝甲於天下,但學習一門技術和從諸多技術中平衡發展,建立起自己的技術體係完全是兩個概念。要將技術和商業完美地結合起來,還能將自己在現代的那些想法,那些念頭付諸實行並且獲得別人的認可,這其中的難度又何嚐低了。
或許,這兩人的相互敬佩的心情,會從此刻一直持續到很久之後吧。
葉韜年齡尚小,閔越一杯連著一杯豪飲的勁頭幾年裏恐怕還波及不到他身上。可葉韜回到家中也已經快是子夜時分了,而父親葉勞耿還在等著他回來。家裏的小工坊裏還點著一盞牛油燈,橘紅色的燈光伴隨著很有節奏的悠長的刨花聲,顯示出一種特異的,極有葉家風格的讓人安心的氣氛。
父親葉勞耿雖然這幾年裏哪怕是對於原先自己最熟悉的打造家具的事情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原先,葉勞耿憑著自己一手紮實的木工活和相當不錯的雕工,雖然說不上多富裕,但在宜城大大小小的各類匠戶裏,卻也算得上是前幾塊牌子。置備下的小院子據說是以前一個書香門第所建,雖然有些陳舊,但卻雅致有書卷氣。葉勞耿購下院子和青梅竹馬的女子成了親,滿心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能好好讀書,出人頭地。雖說東平國並不歧視商人和匠戶,但在那些讀書人眼裏,在那些趾高氣昂的官吏眼中,商人和匠戶也算不得什麼。可從小就沉默寡言似乎總有些悶悶不樂的葉韜在自己開始收了徒弟教木匠活的時候卻硬是擠了進來。想著子承父業或許也不是壞事,葉勞耿也就沒強按著讓葉韜去讀書,和自己收下的那幾個徒弟一起教。伴隨著自己親手打造的一套小鋸子小刨子小銼刀,葉韜開始了自己的學藝之路。
葉勞耿的幾個徒弟,現在在宜家家居、在葉氏工坊也都是獨當一麵的手藝精深的大匠了,可和自己的這個兒子比起來,卻笨得和石頭一樣。不管多難的活計,隻要講一遍,葉韜就會了,小時候力氣小,有的活計做不出來,可葉韜也一樣能別出心裁地以其他的辦法做到。葉韜想出來的那些工具,更是讓人耳目一新。弓鑽被換成了曲柄手搖鑽,原先完全靠著手底下的功夫來做的鋸、刨、打磨等等工作,因為工具分類變得越發細致和五花八門而變得輕鬆簡單。可漸漸地,從選材一直到上漆可以一手包辦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說起純粹木工的手藝,葉勞耿還是宜城的頭塊牌子,可他已經不管選材,也不管漆工,更是將整個葉氏工坊的經營完全交給了自己14歲的天才匠人兒子——葉韜。而自己,則每天專心地在葉氏工坊裏管著所有木工活,保證每件東西在這個環節上不要出問題,那些他現在也有些弄不懂的複雜的工藝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