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預料到現在的變化,但葉韜身邊總是有一點隨身的工具的。幾根銅線,加上再剜空了兩段櫻桃木做成耳罩,很快就弄好了一個用於破解密碼機關的聽音器。
雖然形製相同,但眼下這個密碼盤比起先前銅門上的密碼盤又大出了兩圈,那兩圈一個是六十格的,一個是七十二格的,平白就多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變化數量。葉韜忽然想到,其實西淩方麵還真是蠻厚道的,如果一格一格地去嚐試那個銅門的密碼,用窮舉法來玩,那麼多年,不也早就打開了?反正也就是虛耗人力而已。西淩虛耗人力的事情,實在是數不勝數。葉韜雖然心裏還在遐想,但卻已經開始動手破解密碼了。年歲深遠的密碼盤有一點好,那就是用聲音分辨起來會比較簡單,一格一格,摩擦轉動的聲音區別很大。這個有從內到外十二個圈的大密碼盤,葉韜隻一會就破解了最內圈的兩環。隻有四格,六格的兩環,又沒有設置用來迷惑破解著的發聲簧片,自然是一聽就能聽出區別來。別說是葉韜,就算是葉氏工坊裏稍稍受過一些鎖具方麵培訓的學徒都能做到。
但接下來的可就是越來越艱巨的挑戰了。每向外推一圈,密碼齒數增加,需要記憶的聲音也就同時增加,然後,要在多重聲音中判斷齒簧的位置。不僅僅是密碼齒數的增加,而且,還有收到當年的技術局限,造成的這些金屬密碼盤上,越是外圈的密碼環,加工出現瑕疵的可能性就越高,而積年累月,這些瑕疵毫無疑問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放大,而且,雖然都做了防鏽蝕的處理,但密碼環的內外還是有很多氧化痕跡,如何去蕪存菁地辨別有效和無效的聲音,卻不僅僅是技術問題,更是一個密碼破解者的經驗、耐心和勇氣的試煉。
葉韜的方法其實也不算聰明,他一手以穩定的速度轉動密碼環,一邊閉著眼睛聽裏麵的金屬掛擦聲,腦子裏不斷模擬造成各種聲音的可能性。葉韜這些年在葉氏工坊,接觸的各種精密機件和金屬材料的種類,比起當年那些工匠來,可是豐富到了天上,對於各種各樣的刮擦、碰撞聲音的了解也更為熟稔。他就這樣一圈圈地轉動密碼盤,直到自己記住每個密碼齒的聲音的些微不同,在腦子裏模擬出整個密碼環的形狀。而到了這個地步,實際上這環密碼已經破解了。
雖然一環連著一環破解,葉韜在腦子裏幾乎已經模擬出了這個密碼盤的內部結構,但畢竟還是有不少不能了然的地方。他皺著眉頭,就那麼閉著眼睛,仿佛入定一般。他的內心,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密碼的齒輪中間。
談瑋馨看著葉韜在差不多一個時辰裏已經開始破解第六環,也鬆了口氣,雖然知道越是到後麵越是難,但目前這種進度,哪怕真的是索庸來到這裏,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了。雖然索庸在出師之後多年才定下了破解機關密碼這個非常冷門的專業,開始有了自己獨特的建樹。可別忘記了,雖然索庸是二師兄,但除去木工活,他們師兄弟幾個幾乎所有其他方麵的知識都來自於葉韜,要比各個方麵的基本功,葉韜可是無人能敵。而葉韜的想象力,更是超出他們師兄弟幾個甚多。
談瑋馨就那麼怔怔地注視著葉韜,她看著葉韜腦門上的汗滴開始一點一點冒出來,聚集成大滴的汗液,隨後順著臉龐堅毅的弧線滑落。當第一滴汗液滑落的時候,葉韜已經開始破解第八環了,但他明顯是累了,轉動密碼環的速度不那麼均一,而神情也越發嚴肅,嚴肅得都沒了專心工作時候,他一直會流露出來的愉快。汗滴掉落在地的聲音,讓葉韜一驚,他的手顫動了一下,卻中止了破解密碼的進度。葉韜略有些惱怒地扯掉了櫻桃木的耳罩,失望而無力地揮了揮手。
談瑋馨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了葉韜身後,一隻手輕輕地在葉韜臉上劃過,拂去了那些汗滴。在談瑋馨的手接觸到葉韜的一刹那,原先精神高度緊張的葉韜整個背脊一下子挺立了起來,隨即就放鬆。而談瑋馨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肩上。彎下腰,湊在葉韜的耳朵邊上,談瑋馨輕聲說道:“不著急的。先休息一下吧。”
葉韜也知道經過快兩個時辰的破解,自己的精神實在也是到了崩潰的邊緣,這種非常消耗精力的工作,還是需要在精力充沛的情況下進行最好。他沒有太固執,點了點頭,說:“好啊。”
地上已經鋪開一塊氈布,葉韜就和衣躺在了上麵。談瑋馨嘻嘻笑著,坐在氈布的一頭,讓葉韜把腦袋架在她的腿上。大概是知道自己還是太骨感了一些,會讓葉韜躺得不那麼舒服,她還從行囊裏扯出一件衣服疊好放在了腿上。那天絲靈錦的華美織工隻能淪為枕頭,更是讓在場這些識貨的貴胄子弟們倒抽一口冷氣。天絲靈錦每年的產量就那麼幾匹,隻有春南的一個小鎮出產,所產錦緞幾乎全都被春南王室購入。奢豪如春南,連他們國主都不怎麼舍得穿,通常,隻是將天絲靈錦當作最重要的賞賜,以及當作對友邦的饋贈。一般也很少有人真的將天絲靈錦做衣服,多數都是收藏起來。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瘦弱清秀的女子,卻將一匹月白色,哪怕在天絲靈錦裏都算是上品的東西做了件衣服,居然還拿這樣的衣服給“呂振”墊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