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精神文明建設”,恐怕全天下沒有一支軍隊能夠和血麒軍相比,尤其他們的駐紮地還是現在整個東土大陸上出版業、演藝業最為繁盛的丹陽。和其他軍隊的戰士大多出身貧寒不同,血麒軍裏占據大多數的反而是各地家境優渥的世族子弟,他們這些人可能在家族裏未必地位很高,但零花錢總是有的。而軍官們自發地去看各種演出,軍方組織各種演藝團體進入軍中組織演出都已經形成慣例了。自然,這些都是葉韜和談瑋馨折騰出來的花樣,一開始大家都覺得這些是不務正業,但當這些戰士們漸漸迷上了戲劇,喜歡用觀賞各種演出來平衡自己枯燥的訓練生活,而他們的文化底子也足以讓他們發現那些演出中的精微奧妙之處,一個龐大而專精的觀眾群就這麼誕生了。這些人懂得欣賞,也更容易被那些感人肺腑、蕩氣回腸的劇情、浩然於天地間的氣概所感動。血麒軍沒有“文工團”的編製,但對於這些從出身上來說大部分可以劃拉到紈絝子弟的群落裏去的家夥們來說,唱曲、表演、拿捏分寸、選擇服裝、編排劇目都隻能算是不良少年的基本功而已。
當曲子在整個戰場上飄散開來,開始隻是一個人,後來大家都一起跟著那樣的旋律在輕輕吟唱著。記得全歌詞的在那裏唱,記不住的,就跟著旋律輕輕哼著。那悠揚的調子,與戰場濃烈肅殺的氣氛大相徑庭,但大家手裏的武器揮舞不停,心裏卻著實感覺到了平靜,甚至是一點點的幸福……仿佛從內心深處,又有一種力量在湧出,在慢慢填塞著他們的身體,支撐著他們不斷戰鬥下去。
正在播放著的曲子,同樣來自劉湘沅的劇團,那是一個壯烈卻不哀傷的故事,描述的是雲州尚未歸入東平的時候,活躍在邊境上的一支英勇作戰而最後全軍覆沒的騎兵隊的故事。那是發生在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他們剛剛參與了反擊西淩大軍的作戰,剛剛撤回雲州,卻在他們的北方駐地發現了北方草原的先鋒部隊,他們據守著防禦並不多好的小城堡,堅守了四天,在看到己方援軍的的旗幡的時候,卻也已經油盡燈枯,全軍覆沒了。整個劇,卻始終是樂觀開朗的,一個個戰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目標,或許高尚或許平庸,但他們都充滿了希望,勇敢地作戰。這種群像式的敘寫,沒有拔高也沒有貶低,就像是進入到了一群戰士中間,聽取他們每個人的故事,看他們在大軍壓境的時候的表現。他們當然也會害怕,但隻要他們拿起了武器,就好像把所有的其他東西都忘記了。他們的腦子裏隻有很簡單的戰意,隻有將敵人消滅,盡力保存自己和戰友這些簡單到極點的東西……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平實的敘寫,這種對於不同人性的白描式的刻畫,讓這出《戰旗譜》歌劇在軍中極受歡迎。現在唱機這種東西遠沒有普及,但各軍駐地的普及率還是有一點的。血麒軍這種財大氣粗自然不會少了這種東西。而現在隔三差五地在校場上放一遍《戰旗譜》,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精神建設……這種提升戰力的方式,在這個時代壓根沒多少人能了解。而在物質獎勵不怎麼好使,升官許願多數會被報以白眼的血麒軍裏,隻有內心的力量才能讓他們在最強大的基礎上,更上層樓。
看著火光明滅中,血麒軍的陣地上那些本來像是已經在透支著體力的戰士們,卻好像活了過來。北遼軍中有著苦戰經驗的人也不少,當然知道在激勵或者其他作用下,戰士們會有這種超常的發揮,這種發揮往往得以長期的疲乏為代價。但是,對於血麒軍來說,他們現在的表現卻讓北遼大軍又一次進退維穀……血麒軍累了,但他們又何嚐不是呢?他們不能停下來,固然是因為要磨去血麒軍全部的能量,也是因為一旦他們現在停了下來,一旦己方軍隊開始陸陸續續有了傷亡數字的統計,他們恐怕沒辦法控製全軍陷入到灰心喪氣的低落中。他們能利用的也就是現在全軍的這種仇恨、狂躁、憤怒。一整天了,他們將一萬人又一萬人送上前線,但損失了那麼多忠誠的軍士,現在的進展還是非常有限。他們現在心裏也沒底,不知道北遼大軍到底在什麼時候會士氣崩潰……
軍士們的勇敢作戰讓葉韜動容,但他仍然在焦急等待著祥寧城方向的消息,兩邊幾乎是同時打響的,但到了晚上,怎麼樣祥寧城也應該送來進展的消息。這個時候的葉韜還不知道祥寧城大半天就在血麒軍豪奢的攻勢下崩潰,他哪怕再積極樂觀,也不敢做這樣的奢望,但是,要說血麒軍毫無寸進,在祥寧城下折戟沉沙,他同樣不相信。在兩個獨立的戰場之間那幾個時辰的行軍距離,以血麒軍的消息傳遞速度,至少應該有一份戰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