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是一片泥濘,不管她如何奮力掙脫,她仍舊有滿身的髒汙。可是宋時微呢?她永遠都是那麽明亮,高高在上,幹淨且潔白。她是天上的月亮,人間的太陽。隨便就能被人踩碎的蘑菇,殺人犯的女兒,家暴狂的女兒,怎麽能夠觸碰這樣的月亮?
於是,那一刻,她說:“我知道。”
“我知道了。”時禮藏住眼淚和不甘,咬緊下唇,埋著頭,對宋時微說,“我知道。我會乖乖走開的。”
所以,請不要趕走我。隻要你一個眼神,我就會乖乖走開。就連分別,也不想要讓你留下難堪的印象。
“最後,就一下,我可以抱抱你嗎?”
時禮永遠記得她的請求,也記得聽到她的回答後,宋時微的眼神。那眼神讓時禮很痛。如何去形容呢?時禮絞盡腦汁也形容不了。隻知道那個瞬間,站在她撐的傘下的宋時微後退了一步。雨水傾盆而下,落滿了宋時微全身。她的麵頰上也全都是流淌的水漬。時禮看到她在顫抖,她伸出手往前想要為她擋雨,然而宋時微太瘦狠狠把她扇開了。雨傘掉在地上,泥水迸濺起來。
“不要。”宋時微毫不留情地說。
抬起眼眸的那一刻,時禮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煩躁。
“時禮。”宋時微咬牙切齒地說,“我討厭你。”
這就是她和宋時微再遇之前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時禮,我討厭你。
短短六個字,在過去四年的時間裏一直在時禮的身體裏流淌。她要怎麽回答宋時微?她也很討厭自己。討厭這樣明知道沒有可能,明知道不相配,卻還是奢求抓住太陽的自己。是她貪求得太多。
人總是不能貪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或許從降生的那一天開始,上帝就已經為每個人寫好了劇本。而時禮想,她的劇本,大概就是像條狗一樣活著。
從出生開始就不受期待,每天害怕著來自名為父親的家夥的痛揍,然後有一天,醒來的時候,父親躺在血泊裏。母親驚恐地看著她,手裏拿著一把刀。
那一天,時禮大鬆一口氣。
父親死掉了,終於死掉了。如果死得更慘一點就好了。這是時禮看到屍體的第一反應。
緊接著,她又知道自己的世界完蛋了。
那個平日裏怯弱且從來不保護她的女人握緊著刀柄,撥打了報警電話。
再後來,時禮開始流轉於親戚之間,忍受著他們的輕視和辱罵,咬著牙長大。
她討厭自己,但為了活下去,她又必須變成一個乖巧的孩子,一個有用的孩子。
遠遠地,有一天,傳來了母親在監獄裏病逝的消息。
從此就真的了無牽掛了。
時禮站在學校的天台上是這樣的想的。
她拿著麵包,想著至少不能做個餓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