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添誼重新支起上半身,看向賀之昭,於是賀之昭也看向他,兩個小孩一同趴著,安靜地對視了幾秒。

這是很特殊的時刻。

可能因為這場景很合適,可能因為聽說薑連清有了男朋友,可能因為賀之昭答應不談戀愛不結婚了,不會有人比他們倆關係更親密。許添誼忽然覺得自己從未說出口過,堪稱禁忌的秘密,可以告訴這個朋友。

他說:“我和你說,今天、今天隻有我沒去拜年走親戚,你知道為什麽嗎?”

賀之昭搖頭。許添誼湊近了,壓低聲音道:“我不是許叔叔的親生兒子。我原本姓寧,叫寧宜。我媽媽和許叔叔結婚以後,我才改成這個名字。”

許添誼一直命令自己要堅強,因此隻說出了這秘密的上半截,雖然未竟的另一半才是他真正煩惱的源泉。

他不想說,這顯得他很弱小。他拉不下這個臉,決定僅以告誡的方式傳達。

許添誼露出這年紀少有的深沉:“你要小心啊。如果薑阿姨有了新寶寶,別難過,你要、要繼續表現好一點,主動一點。”

這其中包含著他太多無言的悵惘。對他來說,生活就是以一切形式的努力和許添寶搶奪資源。

電視機是資源,零食是資源,愛也是資源。

但現在媽媽隻會親許添寶,隻會帶許添寶去吃肯德基,隻會給許添寶買羽絨服,晚上還一起睡。他卻不知該往何處努力扭轉局麵。

每天晚上看到臥室上頭那窄窗漏出的光,就嫉妒地翻來覆去睡不著。

又想起昨日坐在台階上聽到的牆角,具體內容,竟然忘得快一幹二淨,隻記得最後那三個字,拖油瓶。一想就嘴唇發麻,渾身發熱,想要出汗。

也許兩人名字之間的差別就藏著最大的溝渠,他是許添誼,而另一個是許家新添的寶貝。

許添誼決定將錯誤歸咎於寧嘉瑋,因為寧嘉瑋爛到根了,所以於敏不和他過日子了,所以有了許建鋒,有了許添寶。追根溯源,一切都是寧嘉瑋的錯。

“我原本那個親生父親,很壞。”許添誼說,“但我也很邪惡,一想到他,就詛咒他早點死掉。”

“我睡覺了。”他演出個哈欠,背過身,拉了拉被子,“你的電熱毯要熱死我了。”

三秒後,賀之昭將電熱毯和台燈都關了。

黑暗裏,許添誼又強調警告道:“剛剛的話,全部都是秘密。絕對不能告訴別人。”

“好的。”

“你聽懂了沒?”

“聽懂了。”賀之昭說,“我會和你一起詛咒的。”

這回答讓人動容。許添誼因此下定了決心,忽然轉過身,摸黑湊上去,對著賀之昭的臉頰極為快速地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