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沛調整好自己的心情,深呼吸一下,從口袋裏掏出鑰匙。
腳剛踏進門,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她定睛一看。
水!
滿地的水!
她頓時一慌。
放眼望去,客廳、廚房都沒有母親的身影。
許沛奔進衛生間,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登時愣在原地。
隻見穿著白色家居服的母親,坐在浴缸裏,雙手抱著自己,下巴磕在膝蓋上,眼神呆滯。
淩亂的長發緊貼著她那張蒼白的臉,她嘴裏念念有詞,聲音小的像是在自言自語。
淋浴嘩嘩的流著,打在她微駝的背上。
浴缸邊緣不斷有水汩汩的往外流,流在一片狼藉的地麵上,流在許沛的腳邊。
許沛鼻子一酸,心底躍然湧上一陣痛。
她走過去,在浴缸旁邊蹲下,去握母親的手。
涼!
好涼!
許沛急忙關掉淋浴。
母親依舊是安靜的,隻是眼睛木然的動了動,那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模樣,像丟了玩具的孩子似的,尋覓、不安、心急……
她張著發紫的唇,牙齒都在打顫,說話的聲音更是抖的厲害,“雨……雨呢?怎麼……停了呢?”
許沛順手取過掛在門邊的白色浴巾,將消瘦的母親包裹住。
“乖,我們出來,來。”許沛一邊耐心說著,一邊試著將她抱起來。
母親沉甸甸的,一點兒也不配合。
許沛無可奈何,踱步到臥室,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個白色的小藥瓶,繼而又在客廳的飲水機前倒好水,迅速折回衛生
間。
“媽,來,吃藥,啊——”許沛像哄孩子似的,嘴巴張成“O”型。
“我不吃!”母親突的激動起來。
隻聽“啪”的一聲,水杯被甩在地上,透明的杯子碎成一地晶瑩。
“我又沒病,你才有病呢!”
許沛看著那些玻璃片,漂亮的眼睛被倒映的支離破碎。
母親就在這時候,突然搶過她手中的藥瓶,將全部的白色小藥片倒在手心裏,伸向許沛。
她學著許沛的樣子,開口道,“媽,來,吃藥,啊——”
許沛愣了一下,驀地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睛裏便蓄滿了淚水,她從母親的手心裏捏起兩片,放進嘴巴。
母親看著她吃藥的樣子,突然的,就咧嘴傻笑起來。
許沛耐心道,“你看,我吃了兩顆,你也吃兩顆,好不好?”
母親似乎心情很好,乖乖的點頭,自己捏起兩顆藥片,喂給自己。
似乎不知足,她又捏起兩顆,遞向許沛,“你兩顆,我兩顆……”
許沛的眼眶紅的厲害,她輕輕搖搖頭,“我們明天再吃好嗎?”
邊說邊將母親手心裏的藥都收回,重新倒進藥瓶裏。
就這樣。
許沛一邊哄著,一邊吃力的將母親從浴缸裏抱出來,給她換了一身藍色睡衣,替她吹幹頭發,扶她躺下,一直等母親入睡,她才鬆了一口氣。
她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年輕的時候,也是芳華絕代,沒想到後來得了躁鬱症,現在得靠吃藥控製著。
夜,靜的讓
人窒息。
許沛默默的將地上那些被母親亂扔的東西,一個一個撿起來,回歸原位。
而後,開始撿地上的碎片。
尖銳的玻璃劃傷了手,血從食指指腹流出來,在掌心的脈絡蔓延開來。
許沛自嘲的一笑,在心裏問自己,“肖唯回來了,你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了嗎?”
回應她的,是一室的寂靜。
許沛看著滿是積水的地麵,卷起袖子,繼續收拾。
她們租住的地方,是老區的房子,各種設施都陳舊老化,排水係統堵塞也是常見的問題。
每當這時,許沛都會親自去處理那些發腐發臭的下水口。
不僅僅如此。
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去麵對很多事情。
很多次很多次,許沛都感覺到,人間煉獄,是怎樣的滋味,就連關上燈,陷入夢鄉,於她而言,都是奢侈。
過往的經曆,現世的生活,未知的明天,都令她有強烈的不安。
她常常淩晨四點醒來,睜著眼睛,等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歲月仿佛會在寂靜的夜裏被拉長成永恒。
可是,天依舊會亮,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而她,必須將所有的脆弱摔打成堅強,來麵對這個冷硬殘酷的世界。
這不,剛起床,就看到手機裏那十一個未接來電。
看來,又有麻煩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