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罷還家,已是戌時過半。
父女倆默默下車進門。
到了岔路口,池長庭停住腳步,轉頭看她。
小姑娘穿著一身大紅色海棠紋的小襖,頭上簪著紅珊瑚雕的一簇丹桂,低垂的小臉玉雪一般嬌嫩可愛。
但整個人露出的姿態是別扭的,不高興的。
池長庭掙紮了一下,歎道:“你跟我來!”
池棠也不應聲,沉默地跟在他身後,進了屋,還是別扭地低著頭不說話。
池長庭看得笑了,問道:“你剛才跑芳塵院去做什麽?”
池棠抬頭看他一眼,幽幽道:“爹爹,這就叫做先聲奪人嗎?”
“你還長進了你!”池長庭哭笑不得,見她又低頭玩手指,隻好解釋道,“朱姑娘擅自跑出來了,我怕她驚動太多人不好收拾,才拉她去那邊無人處說話——”
池小姑娘又抬頭幽幽看他一眼,明顯沒有被說服。
池長庭隻好說得更明白些:“太子殿下派人請朱姑娘去協助調查幾年前一樁命案,在此期間,不允許她離開,她覺得委屈,就跑出來了,要是被東宮屬臣發現了會很麻煩。”
池棠仍是懷疑地看他一眼,皺眉問道:“太子殿下請朱姑娘協助調查,為什麽不許她離開?朱姑娘又不是嫌犯!”
池長庭一時啞聲。
為什麽不許朱姑娘離開?還不是為了你嗎?
池棠見他答不上來,疑心更重了:“爹爹不是在編謊話騙我吧?”
“當然不是!”池長庭忙否認,覺得自己好生冤枉,想了想,他可不能替李儼那廝背鍋,於是道:“之前在吳興的時候,太子殿下不是每天都上次點心吃食給你嗎?有一回被人瞧見朱姑娘吃了你的吃食,太子殿下便認定朱姑娘欺負你,因此才扣著她不放。”
朱弦自己察覺出不對來,就怒氣衝衝跑出來找他算帳。
她原是因他所請留下,平白無故被人哄去關起來,又不見他去救她,憤怒之下要動手,被他抓住後怒吼了一聲。
然後池長庭就看到了站在對岸的女兒,以及女兒眼裏和朱弦同樣的指責目光。
雖然他自覺清白,可被女兒撞到這種場麵還是太尷尬了,這種場麵對著女兒解釋起來就更尷尬了。
可是不解釋,由著她誤會,豈不是尷尬到了極點?
池長庭幾番比較下來,覺得還是解釋一下吧!
這個解釋,實在太出乎池棠的意料了。
太子殿下這麽……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維護她?
這也太、太讓人受寵若驚了吧?
“爹爹——”池棠還是狐疑地看著他,“就算你和朱姑娘有什麽,我也不會不認你的,你用不著編那麽多話。”
池長庭額角跳了跳,咬牙道:“池小四!你再亂說,明天給我去抄《女誡》!”
池棠嚇得縮了縮脖子,嘟囔道:“我們家沒有《女誡》……”
京城的大伯母倒是送過一套珍藏版女四書給她,剛收到就被爹爹燒了。
不過,爹爹一向不喜歡喊她的行輩,盡管時人重行輩,到了江南後,他便沒有讓她以“池四”的名頭同人來往,這會兒都喊上“池小四”了,看來是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