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慘白的月光照進堂屋內,一漆黑濃稠的人影由遠及近。
顧夫人見一雙黑色官靴邁進門檻,連忙起身朝門口跪地行禮道:“老爺下朝回來了?”
來人趕忙走近,小心翼翼地扶起眼前人,眼睛眯成兩條細縫,笑著說:“夫人不必多禮,今日政務較少,便前來看望夫人。”說著他便拉著顧夫人坐下。
“夫人方才可是在下棋?”顧老爺望著桌上還未下完的殘局,溫和道。
“閑來無事,消磨光陰罷了。”顧夫人低斂著眉,恭敬答道。
“正好,我也許久未下了,不如夫人與我切磋一局,我手生,還望夫人手下留情。”他說著便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
顧夫人心不在焉,隻能強作應付,拿起棋子便與他對弈了起來。“老爺最近愈發忙了。”
顧老爺仍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思索著下一著落在何處,良久方答:“當今陛下勤於政務,下令每日除早朝外還需設立晚朝。我等雖為地方官,卻也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一方百姓謀福祉。”
顧夫人平淡道:“臨安有老爺這樣的父母官是黎民百姓之福。”
待顧老爺拿著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之上,原本平靜如水,雙方勢均力敵的場景瞬間風雲變化。他眉開眼笑,朗聲道:“夫人,下棋講究盤前無人,盤上有子。夫人心不在棋,怕是要輸了。”
顧夫人聽見他爽朗的笑聲,低眉順眼回答:“老爺棋藝高超,是妾身技不如人。”
顧老爺見她這副模樣,頓覺無趣。隨手就將手上還捏著的棋子扔在棋盤上,起身負過手道:“之前囑托你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已經派人去了,相信不日便會有結果。”
顧老爺聽了她的回答,頗為正義凜然地說了句:“那便好,我身為朝廷命官,自當兩袖清風,勤政廉政,慎始慎終。將貪官汙吏斬於馬下,方不愧對這一身緋紅官服。”
“是。”顧夫人一臉恭敬。
末了,他朝身後擺擺手,示意她不用送。“那件事若有消息,立刻來向我稟報。過段時日,星原也要赴京趕考,我雖不是他的父母,但也勉強可算作他的老師,他的課業,我會留心。”
顧夫人麵上浮現出一抹喜色,行禮道:“多謝老爺,妾身恭送老爺。”
待顧老爺走出院門,已看不見身影時。一婢女方扶著顧夫人方從地上起身,幫她舒展著因為長久維持行禮姿勢而僵直的四肢,低聲道:“夫人何必這般虛與委蛇。”
顧夫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依靠著她:“團枝,我身受其鉗製,星原也還未高中。我若不聽從於他,如何報得大仇。”隨後她麵色一冷出聲問道:“那處院子未被發現吧?”
團枝眉目溫和“奴婢之前已經按照夫人的吩咐告知了公子,讓他幫忙隱瞞,且奴婢暗中注意著慕道長的行蹤,並無人踏入那處院子。”
顧夫人起伏的胸膛漸漸平息,她拍著團枝的手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對了,你去跟紅袖說,讓她盡快行動。”
團子托著她的手,恭敬道:“是,夫人。”
綠筠軒內,顧星原方進屋便見錦瑟一手搭在書案上,一手拿著毛筆戳著額頭,麵上流露出懊惱的神情,正死死盯著書案上攤開的書。她聽見顧星原的腳步聲就笑著抬起頭來。
顧星原望著她的笑容,仿若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隻是平安無事地長大了,她沒有經曆過撕心裂肺的悲傷,也沒有在那年漫天因風而起的柳絮中暈倒在雪地裏。而自己也沒有變成如今這副每天掛著虛假的麵具,笑意盈盈地防備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的模樣。
“公子,你回來了。我有一處古文不太明白,公子可得教教我。”錦瑟拉著顧星原的衣袖道
顧星原笑著看她“哪處?”
錦瑟忙將書冊遞上去,是《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
“這書上說魚樂呀來,樂呀去的,那它到底樂不樂呀?”錦瑟眨了眨眼睛,麵露疑惑。
“這是莊子與惠子的辯論,意在說明不要以己度人,魚是否快樂隻有它自己知道。”顧星原摸了摸錦瑟的腦袋,溫柔說。
“哦,是這樣呀,那我的快樂也隻有我自己知道,公子的快樂也隻有公子知道。但是我想跟公子分享快樂,這不可以嗎?”錦瑟的小臉上露出一抹哀愁。
顧星原敲了敲她的額頭,笑道:“當然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