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不禁乍舌,可轉念又想這本來就是冥界作風,要多變態有多變態,也沒再問,感激道,“謝謝。你知道這麼多……但你並非魂魄,為什麼會在冥界?”
女子好似因這話墜入了往昔回憶中,垂下眼簾,“我原本是尾魚妖,死後入了地獄,因為機緣巧合,被分配到這裏當差。”
“快些走吧,倘若被箭刺中,一定切記守住心神,不要被任何聲音蠱惑,那都是迷離幻象,隻會將你拉入萬劫不複之地。”
小喜剛想再問幾句,空中忽然劈下一道明晃晃的雷電。
哢啦啦——
女子連忙催促小喜,“快走,刑罰就要來了!
小喜點頭,朝血河下流跑去,跑了幾步又轉身問道,“對了!還沒問你叫啥名兒呢!回頭好給你捎點土特產聊表謝意啊!”
遠處女子聲音從背後幽幽蕩來。
“我叫沉水。”
沉水?
——這名兒怎麼聽著那麼耳熟?
差點跟一道威力巨大的雷電撞上,小喜連忙摒棄雜念,隨果子狸一起向前奔去。
雷電異相持續片刻,刑罰果然降了下來,小喜把沉水的交待謹記於心,絕不回頭看一眼。
隻是這條通往下間地獄的路,也著實長了一點,小喜既要注意腳下時不時出現的骨頭,又要避開從四方八方射來的箭矢,方跑了半個時辰,就有些疲憊了。
自打來了冥界,為節省時間,小喜幾乎沒有合眼,一心二用的奔跑下,她的腳像灌了鉛似得沉重,每挪一步,都十分吃力。
箭是衝小喜來的,果子狸不肯再增加她的負擔,大義凜然的從衣領跳出,到她身後跑著,順便觀察情況。
對於果子狸這種危急關頭表忠心的行為,小喜還是十分讚許的,有了果子狸的預警,她就能多分點心躲開三方箭矢。
嗖——
一道穿心箭從後頭射來,小喜連忙閃身,這才擦著衣袖躲開。
與此同時,原本隻有七八枝數量的箭,陡然增了一倍。
臥槽!設定要不要這麼變態!很難躲開好嗎?!
小喜不禁暗暗叫苦,本來避開七八枝就十分艱難,現在又增了一倍,更是心力交瘁,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這該死的老天,給她增加負擔不算,還添油加醋火上澆油喪心病狂,雇了幾隻鬼在她後頭喊魂。
“小喜……”
“你莫跑啊……”
猶如耳語,亂人心神。
好在小喜是有些定力的,沒被勾了魂去,腳下步伐逐漸加快,試圖遠離那些聲音。
但無論她怎樣加快腳步,那空靈悠長的聲音,依然如影隨形,跟在身後。
“小喜……”
“回頭啊……”
“我是阿九……”
——阿九?!
這個名字,好似往湖中投下一顆石子,泛開的漣漪,攪了她好不容易穩住的心神。
小喜清明的目光一滯,腳步便亂了起來。
在後頭見小喜速度減慢,果子狸連忙催道:“死丫頭快走!又有箭要來了!”
小喜卻似恍若未覺,竟然忘記沉水提醒,驀然轉身。
嗖——
一道箭矢迎麵撲來,她隻能聽見空氣被劃破的聲音,那半支箭尖已刺入胸腔。
小喜一個趔趄,朝後倒去。
沒有疼痛,更沒有噴薄而出的血液。
隻是果子狸的驚慌,孤魂的耳語,頓時就像隔了千重萬重,遠遠離開了她的世界。
小喜恍惚看見,在那個桑齒山微涼的春夜裏,一輪圓月當空,她與狐狸相依而眠。
滿洞芳香,狐狸睜開朦朧的桃花眼,起身偷偷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然後便像做了壞事的孩子般迅速縮回被窩。
微弱的月光下,她能看見狐狸的臉頰,就好似被塗了最美最美的胭脂,從麵一直紅到脖子根。
小喜心頭微微一怔。
畫麵如水波漾開,又幻成桑齒山腳下的場景。
狐狸穿一身白色衣袍,背上是癱軟熟睡的她,手裏還拿著串即將融化的糖葫蘆,烈日驕陽,狐狸背著她,不顧額角滲出的汗珠,笑的比陽光還燦爛。
昔日瑣事,小喜知道的,不知的,一遍遍在眼前晃過。滿心的感動與惆悵。
可是畫麵陡然一變,將那日墜下熔岩之前,狐狸遭山神阻攔,被逼赤足走過萬道石階,弄得腳底骨肉模糊,又跪下透骨釘,雙膝潰爛。
山神終於放行,可狐狸拖著滿身的傷來到熔岩口,卻隻見奔騰叫囂的岩漿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她吞噬掩埋。
狐狸心口欲裂,三魂離體,就此倒地不起。
此情此景,看得小喜心頭五味雜陳,眼眶濕潤。
本以為做到如此地步,拳拳心意,歡喜至深,其實到底,遠不及狐狸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