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宏才將門推開,疾步走進了書房,卻忽地聽見一道聲音自黑暗中響起:“穆縣令,本官等你等得好苦。”
這道聲音不疾不徐,甚至帶著幾分笑意,可落在穆宏才耳中卻如同驚雷般炸響,讓他心中猛地一緊,險些腿軟著跪在地上。
桌上的汽燈被人點燃,昏黃的燈慢慢在整間書房中氤氳開,照亮了桌旁人的臉。
江懿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桌沿,那雙好看的眸子落在穆宏才臉上:“穆縣令說了要與我把酒言歡,可半路人卻沒了。我在那暗室中等待良久卻沒等到你回來,心裏急得很,這才擅自出來找你。穆縣令不會介意吧?”
穆宏才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道:“下,下官確實是有要事在身,這才半路離席。江大人若是介意,下官在此給您賠個不是,下官……”
“什麽要事?”
江懿饒有興味地支著臉頰,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像是在和他聊家常:“給烏斯人通風報信嗎?”
穆宏才一張胖臉倏地變得煞白。
他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戾,可聲音卻仍是諂媚的:“江大人在說什麽呢?下官一直清正廉潔,又怎會與烏斯人私下勾結呢?”
江懿挑眉不語,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裴向雲慢慢走上前,將什麽東西丟到了穆宏才麵前。
那東西「噗通」一聲落在地上,慢慢滾到了穆宏才腳前。穆宏才慢慢低頭,正好撞上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
這雙眼生前還是很漂亮的,隻是現在全然失了生機,如兩枚毫無生氣的琉璃珠般鑲在眼眶中。
“這,這……”
“這是方才穆縣令安排在宴席上為我們倒酒的侍女……”江懿道,“看著很眼熟吧?穆縣令不會現在又要與我說,她是混進縣令府的細作,你根本不知情吧?”
穆宏才好不容易想出的說辭被人慢條斯理地捅破,臉色已然由蒼白轉為鐵青色,一雙肥膩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著,眼睛滿屋子亂瞟,不知要落在什麽地方。
江懿把他這幅惶恐的樣子盡收眼底,身子向椅背上靠去,捏了捏眉心:“方才我擅自查看了穆縣令的帳本,發現了一處很有意思的地方。”
“這帳本在洪文九年六月前的字跡雋秀工整,如活字印刷版模具的大字般賞心悅目,可偏偏寫水患這一篇的字跡忽地多了幾分狂草之意……”
江懿把手旁放著的帳本向前推了推,翻開了先前做記號的那一頁,“其中撇捺都帶著草書龍蛇騰躍之感,但運筆之人有意收斂狂放之意,導致了這些字的結構變得不倫不類,直到洪文九年十月,字跡才慢慢變得與六月之前一樣,這又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