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戎將酒封打開:“三年前這個時候我回襄州,小住了些許日子,桃花開得正好呢,也不知這次打完了還趕不趕得上。”
裴向雲拿起筷子的手動了下,輕聲道:“將軍也是襄州人麽?”
“是啊……”張戎笑了笑,“當年我和他爹一同去的燕都,他爹去趕考,我去參軍,一晃數十年過去了。”
裴向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然後呢?”
“你這小子挺怪。”
張戎有些驚訝:“往日我給素兒講這些,素兒都是要捂著耳朵跑的,你倒是樂意聽。”
裴向雲唇角微翹,口中隻說仰慕老將軍年輕時的風姿,可實際上心中想的什麽他自己清楚得很。
或許是上輩子造孽太深,他年年去襄州,卻年年見不到桃花,如此反覆四五次便也心如死灰,再也不奢求看一眼人間的四月芳菲。
可如今張戎提起從前時,他分明沒去看過襄州的桃花,眼前卻似乎浮現起一山的灼灼,心跳越來越快,如同親眼見過一樣。
難得有人願意做這些陳芝麻爛穀子舊事的聽眾,張戎話匣子一開,喝酒喝到興頭上,和裴向雲講了許久。
直到醉意上湧,整個人趴俯於桌邊,口中卻仍不依不饒喃喃念著什麽。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啊。”
裴向雲輕咳一聲:“將軍醉了。”
江懿今晚也沒怎麽動筷子,隻撐著臉頰聽張戎回憶往昔,偶爾插一句嘴,心中是難得的平靜。他喚來房外候著的小廝,要他們將老將軍帶回房中安置好。
燈火搖曳,房中隻剩下他們兩人。
“其實他是難過的。”
江懿輕聲道:“他心氣兒高,戍守隴西這麽多年沒打過這樣憋屈的仗,而且這次確實算得上有些死傷慘重……他是很難受的。”
裴向雲的指尖摩挲著瓷杯,半晌後輕聲道:“師父,我對不起將軍。”
江懿指節抵著眼尾,語調微微上揚:“嗯?”
“上輩子我是不是……”
裴向雲舔了舔唇,聲音越來越輕:“我是不是害了他?”
這輩子他本來以為自己也會如上輩子一樣遊離於人群之外,卻不曾想一路走來身邊除了老師外,竟也漸漸融入了這萬丈紅塵之中,開始在乎旁人的感受。
如果沒有這些經歷,他或許也會覺得死一兩個漢人將軍與自己無關。
可隻要一想到張戎若是死了,張素會有多難過,他竟再也無法如上輩子那般冷漠地旁觀。
裴向雲有些迷茫地想,他是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