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淩之盟的期限早已過了,前些年燕人便一直處於某種風聲鶴唳的境況之下。可當時的烏斯人卻止步於對邊境的騷擾,並未將手伸過隴西。

原來是在等著這一天。

或許是國都內的供給山窮水盡,又或許是他那皇兄的野心已然膨脹到了無法遏製的境地,可這些都已不重要了。

裴向雲避開那流竄的箭雨,咬著牙衝進了戰圈之中。

霎時耳畔充斥了慘叫聲與嘶啞的悲鳴。漢人終究不敵終年跑馬於平原之上的烏斯人,眼下竟隱隱有潰敗之意。

裴向雲眯起眼,艱難在一片混亂中鎖住了張戎的位置,繼而怒喝道:“我看誰敢跑!”

他說完,一馬當先地從沙垛之後躍出,宛若神兵天降一般用手中長\/槍徑直刺穿了一個烏斯士兵的胸口,繼而將其生生挑飛。

那幾個原本下意識被敵人向城中驅趕的士兵不再後退,憑著一腔尚未冰冷的熱血再次轉身,靠身軀攔住了侵略的鐵蹄。

裴向雲上輩子也未曾打過如此慘烈的仗。那會兒是他帶兵碾過這片土地,看著旁人在戰火中哀嚎慟哭,自己心中暴虐的種子宛若飲足了血,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巨木。

而如今麵前這滿目瘡痍卻讓他心驚膽戰。

自己上輩子果真是地府中爬上來的惡鬼嗎?

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濺了滿臉,甚至連眼睫上都沾了些許,讓他麵前的物事有些模糊。肩甲掉了一片,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沒入骨肉的箭矢。

可他卻如同沒感覺到一般,長\/槍在空中掠過虛影,不知將第幾個敵人斬於馬下,震得虎口生疼。

他擋在燕軍最前麵,像是一麵堅不可摧的盾。

烏斯後排的士兵換了重弓與巨弩,機括聲「嚓嚓」響徹整片天幕,聽得人耳膜發疼,牙根發酸。

這是準備強攻城門。

人體會在這巨大動力之下的機矢之中被生生撕裂。

烏斯人慣用的攻城方式。

裴向雲來不及多說,嘶吼道:“散開!都躲去盾櫓後麵!”

縱然他洞悉了烏斯人的想法,但到底還是有很多人沒聽見他的聲音,在巨大箭矢飛掠而過的氣流中被擊倒在地。

碎裂的石塊迸濺,裴向雲險些也被從馬上掀翻下去。

他胸口一陣悶痛,將一口血嘔了出來,卻來不及調整紊亂的呼吸。

渝州城牆上亦響起一陣機括聲,繼而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熾紅從天而降。

浸了火油的箭矢被點燃,如白晝流星般驟然劃過天際,縱身投於蒼茫大地上,於無盡的灰黑中擦出一抹亮色,繼而燒作連綿不絕的火海。

裴向雲愣了下,這才於血腥中聞到了一絲火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