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謝必安似乎愣了下:“「他」是誰?”
裴向雲張了張嘴,隻覺得喉間似乎溢著血腥味,艱難道:“是我的老師,我上輩子最對不起的人。若是能見到他,無論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真的麽?”
男人眼中掠過一道若有所思的光:“哪怕是死,你也願意嗎?”
“我願意……”裴向雲沒有一絲猶豫道,“我不怕死。”
……
原來如此……
裴向雲忍著怨鬼齊哭,忍著刀海炮烙,卻仍牽著唇角笑了出來。
原來早在還未重來一次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了自己的結局。
不怨不悔,不嗔不恨。
他是自願的。
自願用一條命換來與那人再次相見的機會。
隻要能重來,隻要能相見,哪怕隔著千山萬水,我也要去尋你。
裴向雲看著這一世的記憶走馬燈般從眼前閃過,有些惶恐地伸手想要抓住,而那些碎片似的記憶卻鏡花水月般消逝,從指縫間穿過,繼而彌散作黝黑鬼蜮中僅剩的點點光亮,一如他那死前才宣之於口的情愫。
他忽然間就怕死了。
抱著烏斯人同歸於盡時不怕,被千萬冤魂啃噬時不怕,哪怕眼下在刀山油鍋中煎熬也沒有後悔之意,可眼下看著這消散的記憶卻怕得要命。
意味著自己要失去這些記憶了嗎?
要忘記這一世所得的好,所得的善意了嗎?
他徒勞地在那一片光影中揮手,試圖抓住一點——
哪怕隻有一點,也是好的。
裴向雲絕望地想要閉上眼,卻發現他好像無法控製住自己的動作,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記憶於厲鬼猙獰的麵容中土崩瓦解。
地府的油鍋沒有冒一絲熱氣,可裴向雲浮沉其中卻隻覺得被燙得皮開肉綻。
哪怕是身殞時身上舔著火舌他都一聲未吭,可眼下卻忍不住想痛得大叫出聲。
可他卻一聲也發不出。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上被撕裂開一道道創口,而後迅速地愈合,緊接著再次被撕裂開。
無數遍地重複著這宛如淩遲般的酷刑,不見半分血跡,卻讓他失去意識,複而又痛得清醒過來,繼續這刀山油烹之刑。
直到又一束光照來。
那束光來得突兀,與這鬼蜮格格不入,卻刺目而耀眼。
裴向雲驀地抬眸,在那光中隱隱看見了一個人的人影。
“師父……”
他雙唇翕動,手再次帶著懇求地向前伸去,企圖在那一片朦朧的薄霧中牽住那人的手。
我知錯了,也悔改了。
能讓我再見你一次嗎?倘若再見你一次,我死也死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