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郊的官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一個年輕俊俏的公子牽著一匹棕色駿馬緩緩而來。和周遭形色匆匆的趕路人不同,他悠閑地欣賞著官道兩旁的風光。哪怕眼下正值初秋,花已萎葉漸黃,無甚賞心悅目的景色,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這一路行來,到處都是破敗荒涼之象。連年戰亂,還有多少景色能入人眼?
可長安畢竟是京城,哪怕它四麵楚歌,還是有著應有的繁華和安穩。至於這表象下的暗潮湧動,就不是一個普通老百姓能操心的事了。
年輕公子一襲藍色窄袖長袍,腰間束一金色鑲有山茶花的寬幅腰帶,身形高挑挺拔,如芝蘭玉樹,黑發也盡數用金色發帶束起,露出光潔的脖頸,整個人顯得修長利落。
他右手挽著一段韁繩,左手握著一把藏青寶劍,指節勻稱,骨骼分明,觀之就有不俗之相,再加上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始終含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真真是風度翩翩,見之忘憂。
年輕公子姓霍名諼,三十歲,乃天青堂堂主嚴衡之的手下愛將。天青堂是崛起江湖近三十年的名門正派,由嚴衡之一手創立,和武林中絕大多數幫派一樣,旨在匡扶正義、行俠濟危。
霍諼剛剛完成了嚴衡之交代的一項任務,倒也不急著回天青堂,一路上遊山玩水,慢悠悠地趕路。
現下在官道上走了大半天,他略覺口渴,四下打量,看到不遠處有個茶棚,便走過去將馬拴在旁邊的樹樁上,挑了一張空桌坐下,叫道:“夥計,來碗茶。”
“好嘞。”夥計手腳麻利,片刻功夫便將茶端了上來。
霍諼對茶也沒什麼講究,純粹為解渴。若說從茶裏品出百味人生,怕是為難他了。
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眼神打量著鄰桌上的四個人。這四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公子,錦衣華服,意氣風發。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服飾莊重,沉穩內斂。另兩個差不多二十來歲,一樣的裝束,應是門下弟子。
霍諼看到他們整整齊齊放在桌麵左手處的長劍,心中正在猜測這是哪個門派,忽聽得中年男人說道:“教主,你得快點,遲了怕趕不到方山。”
被稱為教主的翩翩少年不徐不疾地說道:“師叔,您別著急。喝茶需慢慢品,才能品出不一樣的味道。您那種喝法,叫牛飲。”
中年男人一時氣結,滿臉通紅,連帶著呼吸也急促起來。另兩位少年見狀,捂著嘴偷笑,又不敢太放肆。
霍諼端起茶碗,細細抿了一口,含在嘴裏咂吧一會兒,除了苦澀,並未嚐出其它滋味。
中年男人臉上神色一番變化,最終還是耐下性子道:“回青蓮山後,你愛喝多久喝多久,我絕不攔你,可今日不行,我們得馬上趕路。明日就是十五,西川門掌門公告天下取盟主令的日子,不能錯過。”
教主……青蓮山……看來他們是來自才崛起江湖不久的青蓮教。隻是他們口中的西川門,怎麼從未聽說過。
霍諼正在心裏犯嘀咕,忽聽得少年公子笑道:“師叔放心,誤不了。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來來來,我敬您。”
中年男人終是忍耐不住,“蹭”地站起來,抓起桌上的長劍,厲聲喝道:“孟拂衣!”
孟拂衣見他師叔動怒,忙不迭地站起身,一邊拿劍,一邊理虧道:“我走!我馬上就走!”
四人隨即解開拴在旁邊樹樁上的韁繩,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霍諼心中一動,付了茶錢,催馬揚鞭,也向方山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他見到許多同行的江湖人士,中途休息時聽他們聊起,西川門是近幾個月武林中突然冒出來的新秀幫派,他們的弟子四下裏奔走相告,稱本派掌門會在本月十五將嵌於方山絕壁的盟主令取出來,請天下英雄見證。
此消息剛投入武林便激起滔天巨浪。眾所周知,盟主令是號令天下武林的至尊令牌。武林幾百年的規矩,得盟主令者,隻要不違背四條宗旨,各幫各派都必須尊其為盟主,唯其馬首是瞻。
這四條宗旨是:一不得為邪魔歪道;二不得做出有違江湖道義的事;三不得將整個武林卷入朝堂;四須維護天下正義。
這盟主令的上一任持有者叫司臨紹。他是個孤兒,從小被少林寺收養,法號悟世。悟世和尚天賦極高又醉心武學,但凡天下武功高強之人,他必要去挑戰一番。方丈見他爭強好勝,不是修行良人,遂勸其還俗。悟世和尚還俗後便給自己取名司臨紹,以銘記少林寺養育之恩。
再無後顧之憂的司臨紹終日沉湎武學,或勤學苦練,或自創奇招,或與同樣熱衷此道的同行切磋學習、互通有無。沒過幾年,武林中有名有姓的高手都被他挑了個遍,無一不是他的手下敗將。
更讓人驚歎不已的是,他與當時的武林盟主石經綸過招,不出百招便將其打敗。石經綸自覺顏麵掃地,將盟主令拱手交出,從此隱遁江湖無跡。
司臨紹雖然武功獨步天下,人卻無甚心機,更對做盟主毫無興致。權衡之下,他欲將盟主令贈予少林,他認為隻有少林才能擔此重任。且不說少林高僧都是出家之人,不會貪念紅塵名利,更何況少林在武林中的地位,就是“禦史”般的存在。它對整個武林起著監察之職,各大幫派對它的信任,甚至要超越武林盟主。
無奈之下,司臨紹勉為其難,倉促上任。不久,心思單純的他便被恒山派掌門穀平安利用。穀平安誣告華山派勾結朝廷大臣,欲破壞武林大義。他未及察明實情,一氣之下便將華山派掌門周元靄及其門下四大長老打成重傷。後來得知真相,他才明白自己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了他人謀私的殺人工具。衝動之下,他又殺了包括穀平安在內的恒山派十餘口人。事後,他覺得這一切罪過的根源,都應該歸結於人人垂涎、意欲據為己有的盟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