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不是土的寧?(1 / 3)

“你在哪兒找到這東西的?”我問波洛,感到很奇怪。

“在廢紙簍裏。你認得這筆跡?”

“是的,這是英格裏桑太大的筆跡。可是這是什麼意思呢?”

波洛聳了聳自己的肩膀。

“我說不出——可是這是有啟發的。”

我的腦子裏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可能是英格裏桑太太神經失常了吧?她是不是由於著了魔而有了某種古怪的念頭?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呢?我正想對波洛說出這些推測,可是他的話又把我搞糊塗了。

“喂,”他說,“現在去檢查那些咖啡杯吧!”

“親愛的波洛,我們已知道可可的情況了,查那東西究竟有什麼用處?”

“嗨!那倒黴的可可啊!”波洛輕浮地叫了起來。

他滿臉高興地笑著,偽裝絕望地把雙手舉向天空。我當然不應該這樣想,可我認為這種舉止也許是最粗俗的了。

“可是,不管怎樣,”我說道,語氣更加冷淡了,“盡管英格裏桑太大自己又把咖啡端到樓上去,可我看你別指望能發現什麼了,除非你認為有可能我們會在咖啡托盤裏發現一小包士的寧!”

波洛立刻變得嚴肅了。

“得啦,得啦,我的朋友,”他挽住我的手臂說道,“別生氣了!你就允許我對我的咖啡懷發生興趣吧。我也一定尊重你的可可。好!這下成交了吧?”

他如此風趣幽默,逗得我不得不笑了;於是我們一起走向客廳。咖啡杯和托盤仍像我們離開時那樣靜靜地在那兒擺著。

波洛要我扼要敘述一下前一天晚上的情況,他聽得很仔細,還核實了每隻杯子的位置。

“這麼說,卡文迪什太太站在那茶盤旁邊——斟咖啡。嗯。後來,她走到窗口你同辛西婭小姐坐的地方。對了。這兒有三隻杯子。壁爐台上那懷喝了一半的,是勞倫斯·卡文迪什先生的。那末茶盤裏的一隻呢?”

“是約翰·卡文迪什的。我看他放在那兒的。”

“好。一、二、三、四、五——那末英格裏桑先生的杯子呢?”

“他沒喝咖啡。”

“那就全弄清楚了。等一等,朋友。”

他小心翼翼地從每隻杯底倒出一、兩滴咖啡來,把它們分別封裝在試管裏,在做著這一切的時候,他還依次地每種都嚐了嚐。他的麵容奇怪地在變化。那兒凝聚了這樣一種表情,我隻能說它一半是使人迷惑,一半是令人寬慰。“好了!”他終於說道。“明白了!我原來有一個想法——可是顯然我是錯了。是的,我完全錯了。然而這很奇怪,不過不要緊!”

他以他那獨特的架式聳了聳肩膀,消除了不知是什麼一直困擾著他的疑慮。打從一開始,我本想就告訴他,他對咖啡這樣念念不忘,其結果必然會使他走進死胡同,可是我忍住沒有說出口。盡管波洛現在老了,當年他畢竟是一位名人。

“早飯準備好了,”約翰·卡文迪什從過道裏走了進來,說道。“你樂意和我們一起吃早飯嗎,波洛先生?”

波洛默然同意。我朝約翰看了看。他差不多已經恢複了常態。昨晚上令人震驚的事件曾一度使他心煩意亂,可是他的平靜沉著很快就又回複到正常。他是個極為缺少想象力的人,和他的弟弟形成鮮明的對照,而他弟弟,也許是想象力太豐富了。

這天早晨,從一大早開始,約翰就一直忙碌著,發電報——第一封就發給伊夫琳·霍華德——給報紙寫訃告,以及通常在辦喪事時得做的那些令人感傷的事務。

“我可以問一句嗎?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他說。

“你的調查表明,我母親的去世是自然死亡呢——還是——還是我們必須對最壞的情況得有所準備?”

“我認為,卡文迪什先生,”波洛嚴肅地說,“你最好還是別讓你自己產生任何虛假的希望。你能告訴我家裏其它成員的看法嗎?”“我的弟弟勞倫斯確認我們是在無事自擾。他說一切都表明這完全是由於心力衰竭。”

“他是這樣看的?那倒很有意思——很有意思,”波洛輕聲咕噥著。“那麼卡文迪什太太呢?”

約翰的臉上掠過一片薄薄的陰雲。

“我一點不知道我妻子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這一回答接著形成了短暫的僵局。還是約翰打破了這相當尷尬的沉默,他稍微有點費力他說:

“英格裏桑先生已經回來了。我告訴你了吧?”

波洛低了下頭。

“這情況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是很尷尬的。當然,本來應該像往常那樣對待他,——可是,嘿,那怎麼成,坐下來和一個有可能是殺人犯一起吃飯,怎能叫人不惡心!”

波洛同情地點點頭。

“我非常理解,你們的處境是很為難,卡文迪什先生。我想問一個問題。英格裏桑先生昨晚沒有回來,我相信是因為他忘了帶大門的鑰匙。是這樣吧?”

“是的。”

“我想你是完全相信他忘記帶大門鑰匙了——可是他到底帶了沒有呢?”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到要去看一下。我們總是把那鑰匙放在門廳的抽屜裏的。我去看看,現在是不是在那兒。”

波洛微笑著舉起一隻手。

“不,不,卡文迪什先生,現在太晚了。我確信你一定能找到它的。即使英格裏桑先生真的帶走過,現在他也已經有足夠的時間把它放回去了。”

“那末你認為——”

“我沒有任何想法。要是今天早上,在他回來之前,恰巧有人看過,看到它是在那兒,那才是一個對他有利的有價值的論據。如此而已。”

約翰顯得茫然不知所措。

“別擔憂,”波洛溫和地說。“我要讓你放心,你沒有必要讓它來煩擾你。由於你是如此好客,那就讓我們去吃點早飯吧。”

所有人都聚集在餐室裏。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自然不是一次令人愉快的聚會,一次令人震驚的事件以後反應總是難受的,因此我認為我們大家都在忍受著痛苦,但是禮貌和良好的教養告誡說我們的舉止應該完全象往常一樣。

可我仍然沒法消除驚訝的心情,如果說這種自製確實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的話。沒有人眼紅淚灑,也沒有人暗自悲傷,我感到我的看法沒有錯,看上去多卡斯是個人方麵受這一慘案影響最大的一個人。

我朝阿弗雷德掃了一眼,他多少有點裝成是個失去妻子的鰥夫的樣子,對於這種虛偽,我感到作嘔。我真想知道,他是否了解我們任懷疑他。無疑,由於我們瞞著他,他是沒法知道這一事實的。他已預感到有某種可怕的潛藏著的危險嗎,還是自信他的罪行不會受到懲罰?空氣中這種懷疑的氣氛一定會對他提出警告:他已成了一個可疑的人。

可是,是不是所有人都懷疑他呢?卡文迪什太太怎麼樣?我朝她注視著,她坐在餐桌的頭上,莊重,鎮靜,莫測高深。她上身穿著件光滑的灰色外衣,腕部的白色褶邊披落在纖細的雙手上,看上去十分美麗動人。然而,隻要她願意,她的臉可以變得象斯芬克斯①一樣神秘莫測。她沉默寡言,很少開口,還有一點奇怪的是。我覺得她那品貌的強大力量在支配著我們每一個人。

還有年輕的辛西婭呢?她懷疑麼?我感到她看上去疲倦不堪,象是病了。她的樣子顯得非常消沉,憂傷。我問她是不是覺得病了,她坦率地回答說:

“是的。我的頭痛極了。”

“要不要再喝杯咖啡,小姐?”波洛關心地說。“它能使你恢複精神。用來治頭痛,它是獨一無二的。”他急忙跳起身來,拿了她的杯子。

“不要糖,”波洛剛拿起方糖鉗子,辛西婭就看著他說道。

“不要糖?戰爭時期戒糖,呃?”

“不,我喝咖啡從來不放糖。”

“該死!”在把斟滿的杯子端回來時,波洛自言自語地低聲嘀咕說。

這話隻有我聽見,我好奇地朝他瞥了一眼,看到他的臉,由於抑製著的激動在抽搐,他的兩眼也像貓眼似地發著綠光。想必他已聽到或看到什麼使他深為激動的東西了——可是那是什麼呢?我一向認為自己是不算笨的,但是這次我得承認,沒有一點不平常的跡象引起過我的注意。

過了一會,門打開了,出現了多卡斯。

“韋爾斯先生看您來了,先生,”她對約翰說。

我想起了這個名字,這就是頭一天晚上英格裏桑太太給他寫過信的那位律師。

約翰立即站起身來。

“把他帶到我的書房裏丟。”然後他轉向我們。“我母親的律師,”他解釋說。接著又放低了聲音:“他也是驗屍官——你們知道。你們也許想和我一起去一趟吧?”

我們默認了,於是就跟著他出了房間。約翰在前麵大步走著,我趁此機會低聲問波洛:

“要審訊麼?”

波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似乎正在想什麼,這一來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是怎麼啦?你沒有留意我說的。”

“確實如此,我的朋友。我很擔心。”

“為什麼?”

“因為辛西婭小姐喝咖啡不放糖。”

“什麼?你不能嚴肅一點嗎?”

“我這是最嚴肅的。噯!那兒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我的直覺是對的。”

“什麼直覺?”

“這直覺使我堅持要檢查那些咖啡杯,噓!現在不談了!”

我們跟著約翰走進他的書房,他關上了我們身後的門。

韋爾斯先生是位風趣的中年人,兩眼敏銳,一張典型的律師嘴巴。約翰為我們倆作了介紹,並說明了我們一起前來的原因。

“你得知道,韋爾斯,”他補充說,“這是嚴格保密的。我們還是希望將會證明不需要進行任何調查。”

“是啊!是啊!”韋爾斯先生安慰說。“我想我們本該使你免受審訊的痛楚和宣揚。可是沒有醫生的死亡證明,這樣做當然是不得已的。”

“是呀,我也這樣想。”

“鮑斯坦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他是毒物學方麵的權威。”

“不錯,”約翰說,態度顯得有點不自然。隨後他又相當含糊地補充說:“我們會不會都得出庭作證——我的意思是,我們大家?”

“你們,當然——還有——嗯——英格裏桑——嗯——先生。”

略微停頓了一下,律師繼續安慰悅,“任何一件旁的證據都能輕而易舉地證實,這僅僅是形式問題。”

“我懂了。”

約翰的臉上掠過一絲寬慰的表情。這使我感到迷惑不解,因為我沒看出他所以如此的理由。

“要是你沒有相反的意見,”韋爾斯先生繼續說,“那我想就在星期五吧。那樣就會有充裕的時間給我們研究醫生的報告了。我想,是今天晚上驗屍吧?”

“是的。”

“這樣安排對你合適麼?”

“完全合適。”

“親愛的卡文迪什,我不需要告訴你了,聽到這一最不幸的事件,我有多麼悲痛。”

“在搞清這件事方麵,你能給我們大力幫助嗎,先生?”波洛插嘴說,我們進房間以來,這是他第一次開口。

“我?”

“是的。我們聽說英格裏桑太太昨天晚上給你寫過信。今天早上你一定收到這封信了。”

“是收到了,可是信上並沒有什麼消息,它隻是封短信,要我今天早上來看她,因為她要和我商量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沒有給你暗示這可能是件什麼事情嗎?”“很遺憾,沒有。”

“真是遺憾。”約翰說。

“太遺憾了。”波洛認真地表示同意。

大家都沉默了。波洛出神地想了一會。最後又轉頭朝向律師。

“韋爾斯先生,有件事情我想請教請教你——這是說,要是這不違反你的職業規則的話。英格裏桑太太去世了,誰將繼承她的財產?”

律師猶豫了一下,接著回答說:

“這一情況馬上就要公諸於世的,假如卡文迪什先生不反對的話——”

“一點也不,”約翰插話。

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我不應該回答你的問題。根據她的最後的注明為去年八月的遺囑,除了一些不重要的遺物遺贈給傭人等等之外,她決定把她的全部財產都給予前房兒子約翰·卡文迪什先生。”

“那不是——卡文迪什先生,請原諒我提的問題——對另一個兒子勞倫斯·卡文迪什先生太不公平了嗎?”

“不,我不這麼想。按照他們父親的遺囑,繼母去世後,在約翰繼承遺產的同時,勞倫斯也能得到一大筆錢財。英格裏桑太太把自己的錢都留給了她的長子,她知道他定能保住斯泰爾斯莊園。依我看來,這是個公平合理的分配。”

波洛沉思著點點頭。

“我明白了。可是根據你們英國的法律,在英格裏桑太太重又結婚後,這一遺囑就作廢了,我這說法不知對不對?”

韋爾斯先生點點頭。

“由於我即將提出起訴,波洛先生,那規定現在完全無效了。”

“啊!”波洛說。他想了想,然後問道:“英格裏桑太太本人知道這事嗎?”

“我不清楚。她可能知道。

“她剛知道,”約翰出乎意外地說,“就在昨天,我們議論到結婚後遺囑就作廢的事。”

“啊!還有一個問題,韋爾斯先生,你說‘她的最後的遺囑’。這麼說來,英格裏桑太太在這之前寫過好幾份遺囑嗎?”

“她平均一年至少寫一份新遺囑,”韋爾斯先生沉著地說。“有關遺囑中的財產分配,她老是喜歡改變主意,一會兒要賑濟一個人,一會兒又要給另一個家裏人一些好處。”

“假如,”波洛提示說,“沒讓你知道,她已寫了一份對某個人有利的新遺囑,而這個人從任何意義上說,都不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例如,我們說霍華德小姐吧,你會感到吃驚嗎?”

“一點也不會。”

“啊!”波洛似乎已經提完了自己的問題。

當約翰和律師正在討論如何查看英格裏桑太太的文件問題時,我挨近波洛身邊。

“你認為英格裏桑太太寫了一份遺囑,把她的全部財產都給了霍華德小姐了嗎?”我有點好奇地低聲問道。

波洛笑了起來。

“不。”

“那你為什麼要問呢?”

“噓!”

約翰·卡文迪什已轉身朝向波洛。

“你和我們一起去嗎,波洛先生?我們打算去查著一下我母親的文件。英格裏桑先生非常樂意把它全部交給韋斯先生和我本人。”“那樣就使事情單純得多。”律師咕噥著說。“當然,從法律上來說,他是有——”他沒有把這句句子講完。”

“我們得先查看一下閨房裏的寫字台,”約翰解釋說,“然後再上樓去她臥室。她把大部份重要文件都保存在一隻紫紅色的公文箱裏,我們得仔細查一查。”

“好的,”律師說,“很可能還有一份比在我這兒的這份更新的遺囑。”

“有一份更新的遺囑。”說話的是波洛。

“什麼?”約翰和律師吃驚地盯著他。

“或者,更確切地說,”我的朋友沉著地繼續說,“有過一份。”“有過一份,你這是什麼意思?它現在在哪兒?”

“燒了!”

“燒了?”

“是的。瞧!”他取出我們在英格裏桑太太房裏的壁爐裏找到的燒焦的紙片,把它遞給律師,並且簡要地解釋了是在何時、何地找到它的。

“可是也許這是份老的遺囑呢?”

“我不這樣認為。事實上,我幾乎已經確定,這份遺囑寫的時間不會早於昨天下午。”

“什麼?”“不可能!”兩人一起衝口而出。波洛轉向約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