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是“額頭低”的人。意思是,容易被邪祟入侵。
在祖母年輕的時候,仁良祖父也還在。仁良祖父的愛好是,抽煙、喝酒、賭博,還有女人。漂亮女人。
仁良祖父能賺錢,他隻要祖母在家帶孩子操持家務。祖母是個賢惠的女人,年輕時候兩條馬尾辮,也是端莊大氣。然而,家花總是不如野花香。
因此,家中總是口角不斷。
那個年代的人,一時想不開就會“喝農藥”、“跳河”。當然,大多是女性。
隔壁隊裏就有個祖母的同鄉喝藥水死了。不過是跟丈夫拌了幾句嘴。
有天下午,祖母東找西翻,跑到樓梯間找出了一瓶農藥。農民家裏誰不備幾瓶“敵敵畏”“敵殺死”之類的農藥。
拿著農藥上了樓。宇發現了祖母的異常,大呼小叫,引來了宇的大伯母。我該是稱呼“大阿婆”。
那時,祖母已經躺到了床上,打開瓶蓋要喝。被奪下了。
宇哭喊著“媽、媽、媽”。
祖母在床上開口,我不是你媽,我是XXX。赫然是剛喝農藥自殺隔壁隊裏女人的名字。
祖母繼續開口,的確已經不是祖母的聲音了。她訴說著男人的薄情寡義,男人的不負責任,訴說著這樣的日子過得沒有意思,要讓他們都後悔。她慫恿著祖母也喝了農藥,結伴一起去。
宇在旁邊嚇得禁了口。
還是大阿婆見多識廣。見狀快速找來個空瓶,裏麵裝了油。口中惡狠狠衝空氣罵了一大通,然後猛地將瓶子砸在了水泥地上……
少頃,隻見祖母口吐白沫,眼一翻,暈了過去。
大阿婆就上前掐人中,嘴裏大喊祖母的名字。
祖母悠悠醒來,大汗淋漓。
問她發生了什麼,她竟是渾然不知。
這樣離奇的事不止一次。祖母動不動就會被邪祟上身。這就是所謂的“額頭低”。仁良祖父就讓人鑄了把銅劍,擺在床頭。
貌似從那以後,這樣的情況就好了許多。
聽祖母說,大阿婆曾經是“如來佛祖”上身的。也幫忙救過一些人的命。後來隻因擔心影響子孫,就把“如來佛祖”送走,不供奉了。
宇也說,經常能看到大阿婆要被上身的樣子。打個大大的哈欠,然後右手從額頭到下巴撫臉的動作。還聽到了大阿婆上身時說的“官話”。像是戲曲裏的台詞一樣。
“急急如律令……”是這樣的嗎?
即便仁良祖父風流成性,即便夫妻爭吵不斷,在仁良祖父生病期間,祖母也是陪伴在旁邊。醫院裏度過的一年半,必定是痛苦煎熬的吧?!
祖母說,醫院病房小,無法放陪護床。夏天就用一張涼席鋪在病床下,冬天就跟祖父擠在一張病床上。病床的欄杆把尾椎骨都頂痛了。
擔心醫院飯菜營養不夠。祖母甚至帶上了電飯煲。可以熬粥、做飯,或者燉個湯。90年代,醫療水平比較落後。在鎮上醫院拖了幾個月的祖父,活生生轉成了肺癌。轉到地級市醫院,終究也是沒能救得了他的命。
更讓祖母揪心的是,陪伴了自己的丈夫,就隻能把讀小學的宇、宙扔在家裏。托付給了隔壁的家門裏人。
宇、宙在家也是乖巧。上學、放學。吃飯、睡覺。每天在房間裏燒炷香,祈禱各路神明能顯靈。
怕倆小孩膽小。上了初中的堂哥堂姐會陪著一起過夜。
說起來,也還是4個小孩。相伴取暖,成為宇、宙心中最溫暖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