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澤嶽明日便要領兵去邊境了,周離是在王俞口中得知的。
她偶爾會去王俞府,但王俞大多數時候都不在。這一次也一樣,隻有薛浩來應卯了幾句。兵部糧草已經籌備到位了,王俞得出空來,又開始跑太傅府。
春闈開科在即,王俞想讓柳無仕參加春闈。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別說柳無仕無心於此,就是柳太傅也早已生出引退之意。王俞不止要說服柳無仕,還要說服柳太傅。
但今時不同往日,王俞如今在朝中左右逢源,需要應付的同僚就更多。每日行色匆匆,能抽出的時間就全部花在了柳家。
他在外人眼裏本就是個一心攀附權貴之人,錢祉自覺王俞提親是向他投誠,心中的狐疑打消了大半。何況有柳太傅與太子的一層關係在,他就算住進太傅府,錢祉也不會說什麼。
周離偶爾能碰到的時候,王俞也很少提起十五年前的事。她自覺和兄長又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默契,潘璋交代的事情周離沒有提,王俞也沒有問。
就連與王俞府邸幾步之遙的那座荒院,兩個人也不曾說起過。但周離自己有時候會去看看,這裏無人問津,反而讓人覺得自在。
這處宅院比王俞的官邸大了太多,入目便是毫無遮擋的敗落景象。荒草已經抽出綠葉了,貼著掉落在地上的屋簷,一點點往上爬。屋後幾棵青柏還帶著燒焦的痕跡,樹幹早已幹枯,但樹根處又斜生出幾支青綠。春天讓這裏的荒涼變得不再死氣沉沉,但它依然是座無人問津的荒院。
周離每次來,也隻是看看而已。這個地方太過敏感,擔心留下什麼痕跡,驚擾了別人的美夢,她都是換裝了才敢進來。三歲之前的記憶太過縹緲,而這裏熟悉的一切早已麵目全非。這個地方,似乎早就將她排除在外了。
離開這裏,本來還要去潮興當鋪跟城北藥堂。她受鍾潮委托,偶爾要去看看。但其實當鋪一切井然有序,周離每次前去也都興致寥寥。
城北藥堂有劉同在,也不需要她操心。
她擔心的是新月,本來要送她去歐陽月那裏,但她準備的時間根本比不上新月的速度。
新月這點道行都已經開始行醫了。這次是季澤嶽,下次不知道又是誰,真鬧出事來,她這條路也就斷了。
藥堂有的是醫書,先帶點回來,好歹讓她長長見識。
何況當初把一個姑娘扔進那,她還沒去看過。
拐過街口,她一眼就看到錢逸縮在當鋪門口,鬼鬼祟祟的用衣襟擋著半張臉,貓著腰往裏瞧。
周離初來乍到就結識了錢家兄妹,在照月樓還得他們解圍。即便後來知道當年的冤案與錢祉不無關係,她還是沒法遷怒於錢逸錢瑤。
提親的事情過去之後,周離已經很久未見這對兄妹了。
她閃身從後門進去,看到了正在櫃台前的餘叔。
餘叔是跟著鍾潮的老人了,年近六旬,身形瘦削,蓄著一把長髯,顯得更加精明。他跟鍾潮一樣,很少在店鋪中出現。想來是鍾潮去洛州之前,請他在京中坐鎮。
周離對餘叔打了招呼,寒暄了幾句,便替他上了櫃台。
她自己坐在高椅上,縮起脖子、壓著聲音喊道:“您這是要典當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