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周離。
周離從後湊過來，看到熟悉的身影，悄聲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都在這兒湊熱鬧，我也來看看。”
說是看熱鬧，其實是背著身坐著的，隻能聽到聲兒。季澤嶽靠後一點，空出一點位置，讓周離也坐在蹲獸旁。
院子裏的爭論聲還在繼續。周至說：“你又是哪裏的外家小子，敢跑這裏大放厥詞，鄭大人，您可是雲州的擎天之柱，如今有人在膽敢您眼皮子底下私闖民宅，該當何罪啊？”
“外家小子？”季澤宇回道，“說的也是，但你焉知在下不能跟雲姑娘結成一家呢？”
這兩人有來有回，鄭源和雲英根本插不上嘴，言語之間遲遲回不到正題。
屋頂月光如水，印在兩人的眼睛裏，他們仰著頭，看著同一個方向。季澤嶽一手攬著周離的肩膀，讓人靠在他肩上。
初見時也是在夜間的屋頂，從齊京的驛站，到錢逸的將軍府。彼時有大雪，此時有月光。
周離覺得慰藉，輕聲說道：“我小時候也經常這麼望著天，一個人生悶氣或者委屈的時候。”
“望著星星許願嗎？”季澤嶽問道，“還是想念什麼人？”
“說話。”周離笑了一聲，想起自己當時的稚嫩，“在江下的時候，哥哥總是在渡津書院，爹爹的幾畝地占盡了他的時間。母親既嫌爹爹在田間地頭蓬頭垢麵的不體麵，也嫌我礙手礙腳。家裏沒人的時候，總是責備我，說我不像個女孩子，什麼忙都幫不上。我那時候太小，心裏委屈了，也不敢跟人頂嘴，就對著月亮和星星說話。”
季澤嶽看著她，初見時周離低沉冷淡，出手利落。齊京的那些日子，她偶爾冷酷的像個殺手，來去自如，從不受製於人。
但她不是一夜之間變成那樣的。她本是高門貴女，本該有親生父母陪伴，貼身丫鬟伺候。但在江下，她卻隻是個寄人籬下的逃犯，她被那些日子裏的委屈和無助磨出了另一副樣子。
天真爛漫的年紀，星光閃爍的夜晚，她一個人坐在月亮下，不是許願，也不是看景，隻是悄悄的傾訴。
季澤嶽攬緊了她，下巴抵著周離的額頭，像是要穿過這麼多年，撫慰當年那個孤立無援的小姑娘。
周離從沒對人說過這些，越冰冷徹骨的過往，越像是人心底的一道牆。留在那裏能堵住一些失望與痛苦，可要是說出來了，牆塌了，別人也會窺探到你的軟弱。
這道牆連王俞都不曾逾越過，如今卻對季澤嶽敞開著。
許是季澤嶽的懷抱讓人太放鬆，她卸下所有防備，繼續說道：“母親那時候一生氣，就會把我趕出家門。我害怕不敢回去，等到天黑，就找一顆閃爍的星星，然後把她當成我的親生母親，問她什麼時候來接我。”
季澤嶽窺探到的不是軟弱，他自己的心都軟成了一團：“你那時候就知道，她不是你親生母親？”
周離垂下頭，整張臉都埋進陰影裏，苦笑著說道：“剛開始不知道，過了幾年她告訴我了，哥哥在書院不怎麼回家，她說我占了她孩子的位置，所以她跟爹爹一直沒有自己親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