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小皇帝登基還不到半年,到處都是垂涎帝位的亂臣賊子,他們蟄伏在暗處,隻待一個機會便想要將羽翼未豐的新帝拉下皇位,取而代之。
徐京墨遠赴上京承職,也麵臨著極大的難處。他在軍中雖有人脈與威望,但上京卻無人將他放在眼裏——說到底,丞相之位也不過是他承襲父親的官職。他父親與兄長死得那樣匆忙,若說徐京墨沒想過造成這局麵的背後是先帝的猜忌,那也是假話。
好在徐京墨對父兄的感情不怎麽濃厚,便未曾深究此事,隻是他被迫坐上這個位置,不得不在這群狼環伺之下輔佐新帝,用盡一切手段與那些虎視眈眈的人鬥法。否則,蕭諳失去皇位的那天,也必是他的死期。而在徐京墨費盡心思幫著蕭諳保住皇位時,蕭諳自己卻拎不清事理,他不拿皇帝的身份當回事,還當是個孩子,與一個奴才廝混在一起……
隻有蕭諳自己將皇帝的身份拿捏在手,拿出皇帝的威嚴與姿態,他才能做獨一無二的天下之主。否則,蕭諳一定會保不住這片蕭家的江山,到那時候,一切便都晚了,他們都會喪命於權力更迭之中。
徐京墨能理解蕭諳的憎恨,小皇帝那時畢竟才十二歲,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也情有可原。可是……蕭諳到現在,還沒有懂嗎?
蕭諳到現在還在猜疑、責備自己嗎?
徐京墨手腳冷得麻木,他忽然感到累極,他已經連一句辯駁的話都不想多說了。
“徐相,朕問你,當年為何一定要殺了榮鍾?”蕭諳頓了頓,用那烏漆漆的眸子緊盯著徐京墨,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一絲愧色或是悔意,“榮鍾有錯,但罪不至死。”
徐京墨無聲地垂下了眼,長睫落在他眼下蓋出一片陰影,像是一片濃稠的陰雲。過了許久,他才嘲諷地笑了一聲,直直反問道:“那臣也想問問陛下,為何一定要殺了盛琉?”
聞言,蕭諳先是一愣,很快便釋懷,畢竟他的京墨哥哥一向如此聰慧,能瞞到此時已算是不錯了。他不動聲色地舔了舔尖牙,感受到舌頭被壓出的痛感,渾不在意地笑著說道:“快刀斬亂麻,這是徐相曾親身教給朕的。”
“陛下學得很好,臣已經沒什麽可教給陛下的了。”徐京墨理了理袖子,對蕭諳彎身一揖,寬大的袖袍掩住了他眸中的失落,“陛下不願正麵作答,那恕臣也不能給出陛下想聽的答案了。想來陛下今日也沒什麽心情繼續與臣商討重開武舉的事宜,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徐京墨又頓了頓,瞥了眼那鵪鶉一般跪在他腳邊的小太監,笑著哼了一聲,而後一腳使力踹在李慶的肩頭,直踹得人向後掀翻過去,“學人也要學得像些。榮鍾那孩子啊,腰杆子可沒你的這麽軟,遇到點兒事就抖成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