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禮的流程是由太常主持,吟唱祭歌過後,需由丞相親手將祭祀所用的香爐捧至高台上,而後皇帝才能燃香禱告,於是徐京墨便垂手在一旁候著,他並未等待太久,隻聽隨著一聲通傳,皇帝在跪倒一片的臣子中緩步踏入明堂,徐京墨跪在地上,也不由看了一眼來人。
蕭諳身著祭禮所用的袞冕,玄衣纁裳襯得他氣度如華,衣裳上繪繡的十二章紋代表他至高無上的身份,加上那如竹如鬆般挺拔的身姿,使他即便是在烏泱泱的人群中也格外出眾。
徐京墨默然收回了視線,驟然看見這張麵龐,他還是感到一片苦意上湧……真相揭開的一瞬間,所有的過往被欺騙覆上一層灰,他實在愚鈍,分辨不出哪些是真情實意,哪些是逢場作戲。
再見蕭諳,被壓抑多日的痛苦和挫敗立刻卷土重來,徐京墨隻能閉著眼,試圖將蕭諳的痕跡在心裏抹去。
祭禮流程繁複而冗長,沒人發覺丞相在這場祭禮中,其實一直在走神。
自徐京墨發現私兵營之後,皇帝其實來了幾次徐府,都被攔在門外不見。後來皇帝屬實是太煩人,偏要在門口站著等著見他一麵,徐京墨不想讓人見著多生是非,這才把皇帝放了進去。
大多數時候,都是蕭諳在說,可徐京墨聽得不大用心,敷衍的模樣連掩飾都沒有,蕭諳自然也看得分明。
後來蕭諳提到了季珩,聽到這人還在為季珩開脫,徐京墨實在是忍不住對蕭諳發火:“偏見?季珩與我分明是勢不兩立、形如水火,此局已非是以我一人之力能停止了。再這般鬥下去,我與他,大概最後隻剩贏家能活著,到了那時,陛下又將如何取舍?”
這話說得字字錐心,連蕭諳都啞了火,徐京墨原本沒想過要求一個答案,隻是蕭諳的態度還是如一根刺,梗在了他的喉間。
祭禮進行至燃香,徐京墨被迫終止了神遊天際,那點失態轉眼即逝,沒有被任何一個人察覺。隻見徐京墨走上前去,先用花水淨了一遍手,而後走到明堂中央,這才將宮人捧著的大箱子從中打開了。
箱子中,靜靜地放著一隻龍耳爐,它實際上並不算特別大,約有九寸寬,五寸高,通體以黃銅製成,因此分量是屬實不輕。這原本沒什麽奇怪的,隻是在開箱時,徐京墨隱隱聞到一縷不屬於香灰的香味從爐子上方飄了出來,好似一種植物曬幹後發出的香氣……隻是還未等徐京墨細細分辨,這味道便一下消散在風中,仿若之前是一種錯覺。
徐京墨不動聲色地將龍耳爐捧了出來,而後邁開步伐向祭台走去,他走得不急不緩,手中所持極穩。然而,就在徐京墨要將這祭爐放置在祭台之上時,變故突生——
先是聽到細微的“哢嚓”一聲,徐京墨忽然感到手中一輕,眾目睽睽之下,那隻龍耳爐居然在他的手中碎裂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