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事兒和詔獄裏的人又扯上了關係,蕭諳的臉色立時就陰沉了下來,他並且立刻說話,而是大馬金刀地坐回龍椅之上,用手肘支在膝蓋上,十指扣合,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默。跪在殿中的人不敢抬頭,尹昭站在蕭諳身後卻看得分明,蕭諳交握的雙手用力到骨節泛白,說明他正在竭力隱忍著什麽。

然而,尹昭卻沒心情去猜蕭諳的想法,他聽見縱火和阿盛有關,一瞬間冷汗都將後背打濕了。他這廂正想著要怎麽開口為阿盛求情,就聽蕭諳吩咐道:

“徐府私衛膽大包天,如此明目張膽地縱火,實屬無法無天……尹昭,朕命你親率一隊人馬,即刻在京中搜捕,務必將犯事人等緝拿歸案。”

此話一出,對於尹昭不亞於晴天霹靂,他猛地抬頭看向蕭諳,正撞見蕭諳冷冷一瞥。

皇帝在用眼神無聲地告誡他,此事絕無轉圜之地,求情也好,求饒也罷,都不必再開口了。

意會到其中深意的尹昭不由打了個冷顫,饒是他多年陪在皇帝身側,替皇帝辦過不少“私事”,早領悟到帝王之心乃是無情,此刻也不免生出一股絕望——他從未向皇帝隱瞞與阿盛的事情,皇帝明明什麽都知道,還要求他親自將阿盛捉回來!

這到底用意為何?皇帝是願意讓他徇以私情,給阿盛留出一條生路,還是在以此事測試他對帝王的忠心?

情與忠,難道真的隻能取一舍一,不能俱存?

尹昭緊咬牙關,覺得自己好像被扔到炭火中來回翻烤,煎熬得說不出話來。

蕭諳仿佛沒有看出尹昭百般糾結,他麵無表情地揮退眾人,而後站起身理了理袖子,在一片夜色中,擺駕前往詔獄。

一炷香後,天色微微泛白,詔獄迎來了第一個到訪者。

徐京墨睡眠一向不大好,加之肩傷難忍,他其實睡得很淺。他被牢門打開時不小的動靜吵醒,耳中傳來過於熟悉的腳步,他幾乎是立刻就猜出了來者的身份,隻是疲於應對,索性閉著眼繼續裝睡。

可他忘了,正如他熟悉到可以聽出腳步聲的主人,那個人對他入睡的模樣也一樣很熟悉。

靜了片刻後,徐京墨感到臉上拂過一片帶有淡香的發,如同一匹剛上好的錦緞般潤澤,緊接著,一個聲音在他耳畔輕輕響起:“到了這會兒還要裝睡?知道朕為了什麽而來嗎?”

徐京墨無可奈何地睜開了眼,在模糊的光線中對上蕭諳滿是鬱氣的雙眼,很快就挪開了視線,勾起唇角譏諷道:“陛下想好要怎麽折磨我了?”

“到底是誰在折磨誰……”呢喃般的歎息響起,蕭諳抬起身,指腹搭在了徐京墨的額頭,並未停留太久,很快就挪開了。

徐京墨聽他道:“徐京墨,你身在牢中,外頭卻有那麽多人為你掙命,該說不愧是徐相嗎?在牢中都能控製這件事的走向,朕真是小看了你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