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子蟾雖然隻是客卿,但是此次覲見,必入諸公之列,若是薦書由他來寫,有司對秦鍾書自然不敢馬虎,遂由蕭遠來寫,給他一個清白身份而已。
寇子蟾對徐汝愚提及此事,徐汝愚也禁不住大笑,說道:“我困北唐時,與他、馮哥兒三人整日裏在市井廝混,他言行間有世家子弟的脾氣,提及世家又是咬牙切齒,心裏對呼蘭異族沒有大防,便是沒有褚師岫煙,呼蘭人兵臨北唐城下,他也極可能是歸附呼蘭的漢人士子之一,雖有大才,然而心性未定,我便是有心用之,邵先生、宜先生他們也會勸阻。”
寇子蟾說道:“我在呼蘭近十載,平城一帶的漢人甚眾,尚不以依附呼蘭為恥,生死求存,心中大義便淺;往來其境的商旅,也不覺有愧於心,求財也;漢廷有高門大防,寒門士子難得出人投地之日,附呼蘭,為名利權勢也;千古以來,家國天下,家族之利益向來比國家、天下更重要,那些在天下製霸中失利的世家,投附呼蘭,避禍也。”
徐汝愚點點頭,說道:“是啊,秦鍾樹未釀大錯,猶可用之,隻是他骨氣倒硬,不願傍你我的門戶,那就由著他吧。”
寇子蟾說道:“謹受高門大防的勢力不可將呼蘭異族逐出中原,他們隻在意宗族的存續,而無視平民的存亡。汝愚欲在江寧打破高門與寒門的界限,開科取士,能夠無偏頗,官佚位階亦不對寒門設限,殊為難得,然而尚不足……”
徐汝愚禁不住前傾著身子,說道:“請先生教汝愚。”
寇子蟾說道:“千年以來,世家勢力漸盛,此時恰是極致,大世家勢強可立國,如東海陳氏、荊襄霍氏、汾郡荀氏,次等世家可割地自守,若江津易氏、餘杭樊氏,末者則縱橫鄉裏,如荊南百塢。觀其表麵,皆世家擁有私兵,遂能為強,故江寧從世家手中將兵權收回,以弱世家。除非汝愚有意重現舊朝昭武之前的典製,以王權****天下,才根除世家之弊。”
徐汝愚輕吟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眼中露出堅決的神煞費苦心,說道,“王權****天下,雖然能使天下一統,卻是惡製,昭武帝以後六百年間事,足以為鑒。”隨即將自己有關與世家共政的考慮說出(參閱卷十六第八章王道製衡)。
寇子蟾沉吟良久,說道:“雖然共政天下,卻不能讓世家有害王權,世家之所以為強,宗法嫡襲之製也,宗族之內,嫡世子繼承一切,餘子皆不得,遂能使一族的財力、物力、人力集中於一人之握,諸子皆依附嫡世子一人,日久漸成勢力。分權誠良製也,與世家共政天下,世家必要求不受王權侵害的若幹權利,其中又以財產權為首要,以分權之理延推到宗族舊俗上,可以廢除宗法嫡襲的舊製,凡宗族子弟皆有此等權利,而不集於宗族嫡世子一人,此來,世家便不再為害。”
徐汝愚不覺身子已經離席,移到寇子蟾座前,說道:“江寧雖然新製,卻未立典,方肅將歸江寧,日後製典之事,便委於二位。”
寇子蟾也不推卻,長身立起而揖,說道:“躬逢盛事,當盡綿薄之力。”
兩人又說及呼蘭事,不覺間已至午時。
寇子蟾走出府門,蕭遠迎過來,寇子蟾望見街尾一人青衫長立,隔著遠,看不真切,卻覺有幾分麵熟,讓蕭遠趕著馬車跟在身後,大步向那人走去,走到近處,禁不住濁淚潸然,卻是嶽麓故人劉昭禹站在街尾癡望青鳳將軍府門的龍獸飛簷。
寇子蟾尚不知劉昭禹受陳預委派出使江寧,上前挽過其臂,說道:“昔時席間頻酬,為何今日陌路未識?”
寇子蟾出府門之時,劉昭禹已然看到,見他走近將自己的手臂挽住,吃了一驚,細細辨看,才認出寇子蟾來,驚訝問道:“六俊之中,子蟾最是俊雅,為何是今日這般模樣?”
寇子蟾笑道:“見過褚師端一麵,能以這樣的麵目來到江寧,已是大幸?”
劉昭禹聽說寇子蟾來到江寧,雖有故誼,但是心想自己代表宛陵出使江寧,不便探訪,料不到在此相見,寇子蟾與十年之前判若兩人。聽他說是因為天師褚師端的緣故,又是吃了一驚,忙問道:“子蟾見過那位被稱來百年第一人的老怪物?”
寇子蟾說道:“何止見過,我一身修為都讓他廢掉。不過他也不好意思仗著高過我百年的功力取我性命,將我的修為廢掉,縱我在呼蘭境內逃亡,輾轉半載,才離開胡境。”言語輕鬆說來,其間的艱苦卻絕難想象,寇子蟾又說道,“昭禹不是在宛陵任事,來江寧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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