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過了大半個月,馮管家和李大娘在郭醫官為王鎮瑜醫治當日下午便回到了信華宮,王鎮瑜又用之前那套說辭講了蠟祭後幾日發生的事,兩個老人聽得心疼抹淚。見到水靈漂亮又手腳勤快,禮多嘴甜的青鳶後,全然沒有視她如侍婢,不住的誇讚,被取名為“阿呸”的小翳鳥也受到了歡迎——阿呸乖巧伶俐,能懂人言,又會適時的撒嬌賣萌,已有成為團寵的趨勢。
現在,信華宮裏真正辛苦卻最不受待見的隻有老實巴交的鎰了——大冬天的,毛蟲甚少,但還是每日被李大娘催著給阿呸捉些肉食,說是這樣傷勢才好得快。他不得不一大早就起身跑到外城野郊,深挖蚯蚓,有一日不小心挖出一條冬眠小蛇,便順手帶回去給了阿呸。
這可真是自找麻煩,從那天起,隻要沒有食蛇伴食,阿呸就一臉嫌棄,時不時故意在鎰麵前呸上幾聲,氣得鎰捏緊了拳頭卻又無可奈何,後來他幹脆遠遠的把一包蚯蚓扔在地上,轉身就走……
每日裏,隻要不是飯點,王鎮瑜就會呆在藏室學習,上午苦讀硬背《慶禮六德》,下午埋頭書寫簡上生字。
初始,阿呸也在案上做出一副認真學習的樣子,用鳥爪沾了墨,似模似樣的在簡上寫字,讓王鎮瑜覺得有了學伴,還暗暗努力和它較勁。但不過兩三日,阿呸竟然能識會寫的字比他還多,便開始嫌棄起來,自顧自的在庭院裏玩耍,青鳶自是不會管它。這惹得王鎮瑜也不太想學了——可他自己曾要求青鳶不用顧忌,要作一名嚴格的先生,青鳶自是聽話……
王鎮瑜一天中備感煎熬的事,並非是枯燥的學習,而是吞服丹藥。郭醫官信守承諾,每日準時揣丹入宮,且那些丹也確實吃不死人,但服下後的異狀卻半月來都不重樣。
每次在郭醫官殷切的目光下吞服丹藥,都像是赴一場未知的冒險之旅——嘔吐竄稀,身泛紅斑,實屬平常,最慘的是延時發作,比如次日醒來眼睛腫脹不能視物,口腔麻痹舌頭外露,口水滴個不停,雙手雙腿僵直無法下床……雖說鎰每日清晨都在房門外守著,一得知有異狀便會飛奔醫卜司請來郭醫官及時處理,總能有驚無險,但王鎮瑜卻打起了退堂鼓。
十餘日裏,丹藥從未間斷,異狀也從不失約,郭醫官每次信誓旦旦保證“藥性已趨穩定,公子且放心服下,必不會再有異狀”,又次次都被失臉,他卻是淡定,觀察記錄診脈施針從不臉紅,之後便會借著給王鎮瑜講各種軼事的時間繼續觀察。
但隻要刻漏指向亥時三刻,郭醫官也不管故事有沒有講完,利索的挎上藥箱便走,丟下一句“晏已有所悟,明日必成”,絕不多呆一分鍾,獨留王鎮瑜心驚膽寒的睡不安生,硬生生的被整得神經衰弱,整日頂著一對黑眼圈,像極了縱欲過度的浪蕩紈絝之徒。
信華宮裏的眾人,雖說嘴上心裏都確實心疼公子慘樣,但行動上卻很一致,都全力支持郭醫官。
每當王鎮瑜磨蹭不想服丹時,郭醫官隻消對門外的喊上一聲“公子似想放棄醫治,不肯服藥”,眾人便會走馬燈似的輪番進房,端茶遞水,唉聲歎氣,苦口婆心……就連阿呸也會跑到榻前,咕咕直叫,王鎮瑜最終都會屈服。
這期間,康王派人送來信簡,青鳶念給王鎮瑜聽,原來是泰王之死已按意外呈報給慶王,但慶王又以死因存疑,令刑司複驗重查,弄得太子很是焦慮,私下裏四處打點。信末,康王還囑王鎮瑜備上厚禮去向太子請罪,好讓他帶走舞姬之事早了。
王鎮瑜,不,是褚麒滿這個二十一王子窮得叮鐺響,當日向郭醫官婉轉說起此事得了些資助,次日一早便在市集買下一隻玉器,帶著青鳶去太子府請罪。
太子自是知道他這個王弟有多窮困,雖看不上那玉器,但還是被他充滿誠意的摯禮請罪之舉打動,再加上他的黑眼圈,配合青鳶的嬌羞,便當他是年少輕狂醉酒亂性失禮,嚴厲斥責一頓後,正式將青鳶賞給了他,那玉器自然也是沒有收下,讓他一並帶了回去。
待他們走後,太子也顧不得別的事,急急的喚了仆婢打水重新梳洗一番,整理了儀容——今天這王弟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臉看,讓他很不自在。而王鎮瑜親眼看到了偶像真容,好奇心得到了莫大滿足,再加上青鳶之事了結,心中大石放下,心情自然大好,轉手將玉器典了些刀幣,一路上和青鳶吃吃喝喝,慢悠悠的回了信華宮。
轉眼又過兩日,距離郭醫官醫治已快滿兩旬了。
這日王鎮瑜醒來,起床利索,麵目正常,外麵還難得的出了太陽,陽光透過窗格照進房間,留下明亮的斑駁光點。洗漱後,便喚來青鳶協助梳洗打扮,然後自戀的站在銅鏡前照了照,除了臉色有些蒼白,雙眼有些浮腫,掛著一對黑眼圈之外,其它都挺好的——高高梳起的黑發,從雲卷紋的玉質發束中穿過,再用鎦金的發簪橫插固定,垂在腦後的黑發濃密飄逸。再配上鵝首帶鉤的嵌玉腰帶,外罩一件寬鬆保暖的居家褻裘,身形被修飾得修長挺拔,青鳶又幫他將兩個袖口挽高到手腕之上,英氣幹練。
王鎮瑜滿意的看著鏡中人點點頭,心中暗道:“要是我以前長阿滿這樣,定去參加選秀,組個男團什麼的,哪兒還會遇到死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