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又出發,船隻穿過常州府的沿街水巷,在小販們的叫賣聲中,在臨水閣樓不時傳出的琴蕭聲裏,向南運河的水道駛去,水巷兩岸伸出的酒旗連綿不斷,埠頭浣衣的女子吳音水一般的柔軟。
上午有水兒在,從丹陽到常州的路程倒不算寂寞,如今水兒已去,許清一個人躺在船艙裏思索著,有些冷清。坐船雖然不象騎馬吃力,但其實坐久了也讓人疲憊,他坐慣了船還好點,荊六郎他們整天呆在船上,已經變得無精打采,下午還要巡視南運河兩岸的水利工程,估計要到晚上才能到宜興住宿。
讓許清費神思索的是他剛在常州得來的兩個消息,一個是朝廷剛發生的一場風波,王拱辰彈劾進奏院、集賢院等十多名官員,蘇舜欽等人因此被貶到淮南東路,他得到的消息不詳細,但從蘇舜欽成了楚州知州來看,這明顯有範仲淹的操作在裏麵,這年代的消息傳遞太緩慢,而且口口相傳,從京城到常州千裏之遙,許多內容怕已經走樣,蘇舜欽被貶到楚州來做知州他倒不是太在意。
他在意的是第二個消息,就在蘇舜欽事件之後,趙禎竟緊接著下了兩道旨意,內容就是原來範仲淹革新十策中的兩策:抑僥幸、精貢舉。
先說抑僥幸,原來地方各路提刑使以上的官員,以及朝中兩府、兩製的高官,每年在皇帝生日,及將過年關的南郊大禮之日,都可以向朝廷申請恩蔭一個子侄出仕為官。
有這個製度在,朝中高官的子弟根本不用擔心就業問題,而且這些高官子弟有父輩的關係在,升遷自然比別人快,落得的還都是肥差,這種靠父輩恩蔭當官的二世祖,具備真才實學有能有多少?
根據範仲淹原來的提議,這次趙禎下旨針對這些不合理的現象作了一次修改,規定今後提刑使以上的地方官,任滿兩年後才可以提請因蔭;兩府及兩製高官,每次年隻能申請恩蔭一人。最重要的是,申請恩蔭的必須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也就是說如果你隻有三個兒子,那麼即使你做三十年的高官,最終你也隻有三次機會申請恩蔭,而不是原來的三十次。
許清坐在船艙裏喝茶,細想來覺得範仲淹這麼幹有點好笑,這一變改,許清估計大宋高官之中,怕是要掀起一輪納妾高潮了,從今之後,朝中高官們業餘時間做得最多的,將不再是吟詩作賦逛青樓,而是在家裏做床上運動了。
要不然那麼多恩蔭名額豈不都浪費了?許清覺得更好笑的是,等這些高官人人娶了二三十個小妾,生了十個八個兒子後,若是範仲淹再一改,非正妻所出的嫡子不能恩蔭,那這些高官豈不是隻能望著那些嬌滴滴的小妾興歎,而夜夜抱著正妻努力?
範仲淹一個看似不相幹的恩蔭提議,竟能主宰千百高官的性福,偉大啊!當然了,從辯正學的角度來說,範仲淹目前施行的政策是得不到高官夫人們的支持的,這樣隻會讓家裏的小妾越來越多,而且來得名正言順。隻有施行許清構想的後一步方略,才會取得高官夫人們熱烈的支持!
言歸正傳,第二道旨意是精貢舉。目前朝廷科舉考試注重詩賦、墨守注疏以及脫離社會現實、漠視德行。這樣考出來的進士往往隻會吟風弄月,沒有太多的經世至用之才,做了官於百姓毫無益處。
針對這一點,這次聖旨也作出了改正,今後的科舉考試,進士科將以策論為重,規定進士考試先策、次論、次詩賦;罷帖經、墨義,士子通經術願對大義,試十道;評定標準是,進士以策、論高、詩賦次者為優等;策、論平、詩賦優者為次等;諸科經皆通者為優等;優等者即放官。
而且科舉考試將與薦舉製度相結合,突出德行在取士中的地位,並給“非常之才”以進身之階;同時重視通過學校培養人才,加強儒家經典教育,克服場屋僥倖之弊。朝廷將逐步建立州縣學校體係,傳授儒家經典,士子必須在學校學習滿三百日,才能應試。對太學和國子學也進行改革。
這次的兩項舉措出台,許清遠離京城,事前竟一無所知,他弄不明白趙禎何以突然改變主意,在軍改進行到關鍵時刻時,又增加這兩項改革?難道是因為自己在不京城,受了範仲淹等人的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