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還沒到飯時,兩層的酒樓裏靜悄悄的,掌櫃的穿著一件皮襖坐在櫃台裏打著瞌睡,四個小夥計則圍在火盆邊,聊著潤州準備建市舶司和海運碼頭的事。
見許清和風靈兒走進來,掌櫃的眼睛一亮,連聲招呼道:“侯爺,您可是稀客,二位快樓上請。”
“掌櫃的,你認識我?”
“瞧侯爺您說的,這潤州城了,能有幾個人不認識侯爺,侯爺您樓上請,六子,快吩咐廚房,把咱們店裏最拿手的菜趕緊全上來,侯爺,這一頓務必讓小店來請,您光臨本店,就是本店最大的……”
許清趕緊打斷這位嘴碎的掌櫃,一邊請風靈兒上二樓,一邊說道:“掌櫃的不用麻煩,隨便給我們來兩個小菜就行,多了可就浪費了。”
“這……侯爺,這如何使得?”
“行了,就按我說的辦吧。”
許清二人上得樓來,在後邊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樓上收拾得幹淨整齊,散擺著七八張桌子,廳中柱子上掛著喜氣的年畫,無形中有種古樸的味道。窗台上一盆茶花已含苞待放,在風中輕輕搖曳著,後窗外就是清澈的小河,河邊的枯柳千絲萬縷,幾隻鳥雀落在枝條上,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風靈兒靜靜坐在對麵,那雙海藍色的眸子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景色,神情顯得有些落寞,許清看得有些訝異,這和她往日英姿颯爽的模樣相去甚遠,讓許清莫名地想起了沙漠中的月光,越是清明美麗,越是給人寂寥無憑的感覺。
“你在潤州倒是挺受尊敬的。”風靈兒依然望著窗外,頭也不回的輕輕說道。
許清淡淡一笑,沒有答她的話,也將目光投向窗外,河對麵的馬頭牆上輕輕竄上一隻大肥貓,對柳枝上的鳥雀靜靜地窺視著。
“我在螃蟹島上也很愛尊敬,特別是上次抓住漕幫那些人,你答應送我們三條船後,連連爹爹都對我言聽計從了,我們的島不大,島上三幾百人,我每天都能把他們來回數好幾遍,春天來時,野花滿山,我一個人在山上摘了花,然後拿到岩石邊,一片一片的灑到海裏,看著它們慢慢的漂遠,夏天的海很藍,每次爹爹他們出海了,我就一個人坐在沙灘上,靜靜地看著海上的海鷗,想象著海另一邊的模樣,想象著小時候娘親說的波斯香藥,還有那一串串熟透的葡萄,想象著娘親她們不斷遷徙的生活,那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滋味。”
風靈兒的聲音輕柔如絮,讓人仿佛是在聽著晨光裏的天籟,縹縹緲緲,但卻直透心靈最深處。
“所以,你一直想去波斯,去你娘親的故鄉看看,對嗎?”
“嗯!”
“但是波斯很遠很遠,到了占城的南邊,過了一條長長的海峽,還要往西北一直航行,那邊海上的風浪很大,而且,波斯那邊已經被大食人占領,他們強迫所有的人信奉真主,你娘親她們信奉的光明神已經不存在……”
風靈兒聽後,雙眸變得有些黯淡,喃喃自語道:“可我還是想去,因為娘親總是對那裏念念不忘,而且,除了波斯,我也不知道我該去哪裏?”
許清對這種氣氛有些不適應,可以想象,風刀子這些人常出海,一去就是幾個月,小時候的風靈兒由娘親帶大,每日裏聽她娘親說的都是波斯的故鄉風物,而這一切已深深地烙進了風靈兒小小的心靈裏,再難以磨滅,她甚至對那個遙遠的、從未踏足的波斯更有認同感。
而等她娘親去逝後,讓她感覺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她所認知的世界裏,隻剩下她一個人,還在對那個遙遠的波斯癡癡地念想著,可事實上,她所念念不忘的那個波斯又不存在了,即使到了哪裏,她也找不到她娘親的故鄉了,這已不再是純粹空間上的距離,更多的時空的變換。
“風靈兒姑娘,我想說的是,其實,大宋才是你的故鄉!”
風靈兒終於肯回過頭來,對他輕輕一笑道:“謝謝你!”
許清嗬嗬一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說道:“不用謝我,要謝你就謝掌櫃的吧,他說過這頓飯是由他來請的。”
風靈兒展顏而笑,心裏仿佛一下輕鬆了許多似的,等掌櫃的親自把酒菜端上來,她舉杯對許清說道:“幹!喝了這杯酒,你可要記住你說過的話。”
嗬,這喝的又不是交杯酒,難不成對飲一杯還非要有什麼承諾才行?許清把酒喝完了才問道:“我說過的話很多啊,風靈兒姑娘指的是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