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三月,春衫漸薄,汴河兩岸已是柳色青青,遊絲如剪,新燕歸來帶著一串呢喃,雙雙掠過水麵,輕盈地停在誰家的翠瓦拱簷之上,就著暖暖的春陽輕啄著翅膀的羽毛。
許清這回足有一個月的婚假,聞說了然坡上桃花開得鬧,趁早著今天正好是朝廷的休沐日,於是組織了個超大形的旅遊團,除了自己一家子外,讓趙崗、馮雨、於清泉還有曾鞏他們,把自己的妻妾或女伴都帶著,一起到了然坡去踏春賞花。
許清頭下墊著一個軟枕,攤開四肢舒適地躺在船頭上,一江春水滿盈盈,行船滑過波麵蕩出柔軟的漣漪,揉碎金光萬點,許清拿過小顏剛編的柳條帽叩在臉上,擋住從柳梢透下來的陽光,然後伸手摸索了起來,可半天也沒摸到剛才放在旁邊的杯子。
“小顏,莫要淘氣了!”
“少爺,才不是人家拿你的酒杯呢!是晏姊姊!”小顏的聲音從船艙裏傳出來,小小帶著幾分委屈。
身邊適時傳來晏楠嘻嘻的笑聲,許清將臉上的柳條帽掀開一線,果然見晏楠手上拿著自己的酒杯,雙腮梨窩淺淺,正帶著幾分頑皮嘻笑著。
“喃喃別鬧,快把酒還來。”
“不給,有你這樣躺著喝酒的嗎?也不怕嗆著。”
“怕什麼,什麼事都是熟能生巧,就象現在我幫喃喃你畫眉,肯定不會再把你畫成小貓了!”
許清懶洋洋的話,引來清平他們一片嘻笑聲,前兩天許清幫晏楠畫眉,故意把她畫成了個大花臉,結果晏大小姐雌威大發,揚言就那麼頂著個大花臉上街玩去,倒把許清急成了阿拉神燈,答應了晏大小姐三個願望才了卻此事。
這事可是晏楠的得意之作,聽他提起,滿臉帶笑地說道:“相公,其實你也可以讓我幫你畫眉,然後跑到街上去玩的。”
許清被嗆得不行,坐起身來想好好教訓她一回,晏楠早有準備,象隻輕盈的蝴蝶飛入了船艙,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好在自己的酒杯總算沒被拿走,許清端起美美的喝了一口,才躺回去,不得不說,晏楠無論是做菜還是製酒,都有著無與倫比的天份,這些經晏楠調製過的女兒紅,醇厚清香,入口綿軟,回味悠長,稱為這人間極品也不為過。
“菱兒,把琴拿出來,相公今日心情大暢,教你一首新曲子。”
“許郎又有新作了嗎?”紅菱驚喜地說道,被許清‘調教’幾回後,紅菱終於肯叫回許郎的稱呼了。
“老規矩,把琴拿出來,我哼,你彈,然後你再把曲譜完善。“
紅菱開心地點著頭,很快進艙把琴抱了出來,清平喜歡收集許清的詩詞,紅菱也一樣,而且更進一步,常會把他哼的些曲子譜寫出樂譜來,然後彈奏給他聽。
清平第一次聽說許清還會創作曲子,好奇不已,也不催促他,隻是上來為他殷勤地添著酒。
“叮…….叮叮叮……”許清閉著眼睛輕哼了起來,手指還隨著旋律在船板上輕輕敲擊著,他哼的是《梁祝》的旋律,一遍、兩遍、三遍,哼了幾遍他才發覺紅菱不象以前一樣,隨著哼唱彈奏。
“菱兒!沒記住嗎?”
“許郎,這是什麼曲子?”許清的聲音把紅菱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對他輕聲問道。
“曲名就叫《梁祝》,來源於在江南那時跟你說過的、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菱兒,閉上眼睛,想象一雙彩蝶在花叢中追逐嬉戲,翩翩起舞的樣子…..”
紅菱對許清微點螓首,然後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拂動起來,一串悠美的旋律開始在水麵上飄蕩開來,柔婉清揚,纏綿悱惻。
隨著紅菱的旋律掌握得越來越嫻熟,她那超凡的琴藝得以全部發揮出來,加入了一些她自己理解的和音,使得整首曲子顯得更加動聽,讓人不覺沉醉其中。
“一雙彩蝶在花叢中追逐嬉戲,翩翩起舞……”清平喃喃自語著,早已沉醉在紅菱美妙的琴聲裏,目光仿佛失去了焦點,整個人無意識地靠進許清懷裏。
紅菱的琴聲停下來時,船上仍是靜悄悄的,過了一會兒,才聽到旁邊的船上,傳來趙崗他們的聲音:“妙!妙不可言,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今日既得聞此仙音,自當浮人生一大白。”
許清端起酒杯,對趙崗他們遙遙一敬,仰天幹盡,哈哈大笑道“長德兄,浮人生幾大白我都同意,不過,前提是咱們各喝各的酒。”
趙崗青衫紫巾立於船頭,他的幾個妻妾簇擁在旁,真個是人在花叢立,風送暗香熏人醉,更有馮雨攜劉玲,於淮陽擁著阮家小娘子,這回連曾鞏都帶來了一位嬌美的穆家小娘子。個個春衫淩風,婉約飄然。
趙崗把手上的折扇甩得啪啪響,指著許清說道:“懂事長休得吝嗇,我等早就聽思飛兄提起,懂事長夫人廚藝製酒皆是一絕,今日我與安溪、子固他們不圖了然坡上花遍野,隻求美酒醉一場。”
許清自斟了一杯,細品一口,得意的掃了趙崗一眼,神情滿是陶醉,仰首臨風吟誦道:
鬥酒十千酒中仙,
一葉扁舟蕩日邊。
醉解雲裳天如玉,
瑤台已近舞翩躚。
王母欲留金龜婿,
隻慕瓊漿釀酒甜。
複摘桂花別嫦娥,
歸來滄海已桑田。
許清站在船頭且飲且歌,模樣輕狂已極,旁邊的清平看得兩眼直冒星星,不顧四周的目光,開始殷勤地給他斟酒。
這時許清才對趙崗他們大笑道:“聽了我家紅菱的仙音,賞完本公子的神作,我還沒向你們收錢呢,又想來喝我家的瓊漿玉釀,休想!”
無論是紅菱的琴聲,還是他這首詩作,都充滿了飄然出塵的仙意,這突然卻和銅臭連在一起,頓得把各船之人雷倒一片。
了然坡因為了然庵而得名,了然庵已建成近百年,離城二十來裏,起初香火不旺,畢竟開封城裏有名的道觀和寺廟繁多,很少有人願意跑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庵來上香。
後來庵中女尼便在坡上遍植桃樹,幾十年來下,附近幾百畝坡地已成了望不到邊的桃林,花開時節,香飄十裏,美不勝收,了然庵掩映在桃花汴水邊,久而久之,便得了個桃花庵的別稱,城裏踏春的人紛至遝來,了然庵的香火也為之鼎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