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休息日子,許清把女兒架上肩頭,背後跟著小顏,出了家門沿著汴河一路向東餘行,女兒將近一歲,到了呀呀學語的時候了,不過許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還是吐不準一個爹字來。
一到街上,她的小腦袋東轉西瞧,嘴裏依呀個不停,很是多‘話’,隻是不知道她要說啥。
小顏手上拿著風箏,對於她來說,最幸福的事,就是跟著自家少爺出來走走,放放風箏,吃個糖人兒什麼的!
在她的生命裏,或許永遠不會去關心什麼家國大事,她渴求的也不多,一個安寧的家而已,至於這個家是高堂華屋,還是茅屋竹舍,這些都不重要,她隻是牆角的一朵無名小花,隻要有陽光,她就會迎風露出燦爛的笑臉。
有一回許清向她打趣道:牆角的小花呀!當你孤芳自嚐時,天地便小了!
小顏答道:可是少爺,人家也不要多大的天地啊!要是天地太大了,人家擔心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聽了小顏這話,讓許清沉思了半天,有些人心太大了,他們一生都在尋尋覓覓,海角天涯,橫亙八荒,可在滾滾的人潮中,當他們驀然回首,往往失落的不隻是回家的方向,他們常常是連自己的心也失落了;
就象崔灝在黃鶴樓上癡癡的探問: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就象李白手持琥珀杯在醉後狂歌: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他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家鄉在什麼地方嗎?
不是,是他們的心太大,大到無形無影,連他們自己也找不到心在何處了。
所以,他們隻能望著家鄉的方向癡癡地發問,他們隻能醉後狂歌,疏狂中透著無盡的抑鬱。
而小顏,她隻活在自己的小天小地裏,隻需要一點點陽光雨露,這一切都很容易滿足,所以她永遠是快樂幸福的。
“少爺,風有點涼,你別把勝男架得那麼高嘛!”小顏一手拿著風箏,一手扯著許清的衣角,就象他剛來到這個世界,兩人一起去洪家橋賣畫時一樣,不管時間如何流逝,兩人間依然毫無隔閡。
“不怕,你沒瞧她包得象隻小北極熊似的。”
“少爺,北極熊是什麼樣子的?”
“毛茸茸的,唉!反正你瞧著咱們家勝男的樣子想象一下就行了!大概就這樣。”
“哦,那好吧!勝男,小北極熊!”小顏說著拿風箏在勝男麵前晃兩下,小家夥頓時被逗得咯咯笑起來,仿佛很享受小北極熊這個稱呼。
兩人一路來到洪家橋,許清原來那塊地盤讓一個賣梨的小販占去了,這回他倒沒有象當初對付那個‘天地神算’一樣,去忽悠人家,還掏錢買了兩個梨子,一個給小顏,一個自己嚼,見女兒雙眼滴溜溜地看著自己吃,許清這才記起還有個小人兒;
哈哈笑了幾聲,然後嚼出一些果茸喂女兒,小家夥不用嚼,吞得很快,許清有點忙不過來,喂孩子這一行他不熟,見小家夥開始依依呀呀的抗議了,許清又不敢給她吃整塊的,沒奈何,反正手指也挺幹淨的,隻好將手指伸到她嘴裏給她解解饞,小家夥可不管你是不是梨子,張口就咬!
噢!
許清一邊悶哼,一邊加緊嚼果茸,旁邊賣梨子的小販估計是第一次見別人這麼喂小孩,嗬嗬直笑道:“大官人,小孩長牙齒了,你不必如此的,讓她自己咬就好了,小孩子剛長牙齒,正喜歡咬東西磨磨牙,太硬的不行,這梨子剛好合適,你仔細瞧著她,她要是咬得太大塊,你再扣出來就行了。”
“大叔,這行嗎?”
“咋不行呢,我家那六七個猴崽子還都是這麼養大的,聽我的,沒錯。”
許清從善如流,抽出自己那隻手指一看,兩顆牙印清晰入目,不管了,將削好的梨子往許勝男手中一推,小家夥如獲致寶,雙手扛著就啃,瞧她用門牙輕易就將梨子刮下一層來,然後慢含細抿,熟練得很,許清不禁猛拍一下自己的額頭,看來是咱太低估自己這女兒了,這兩顆深深的牙印來得不冤啊。
“女兒啊,趕緊學說話吧,把你會的都告訴爹爹……嘶!小顏誠不欺我,這小妞咬人果然夠疼的。”
而這時小顏拿著線軸已經跑出半裏外,一半跑,還不時咬一口梨子,哎!又是一個不省心的,許清趕緊雙手作喇叭狀,大喊道:“小顏,奔跑的時候不許吃東西,小心嗆著!嗆著!”
許勝男靠在他懷裏,大概是看著好玩,咯咯地笑起來,這下許清顧不得小顏了,趕緊把女兒口中的小果顆扣出來。
“不許笑,不許笑,女兒啊,吃東西時不許笑,小心嗆著!嗆著!”
汴上的航船比以前更加繁忙了,一聲聲號子此起彼落,平定西夏、打通陸上絲綢之路後,帶給大宋的變化是方方麵麵的,連樹下閑談的小民口氣都變得更加自信了,以前大宋老是打敗仗,賦稅一加再加,每個百姓談論前方戰事時,都不禁唉聲歎氣,而現在許清聽到他們即便是談到遼國時,也帶著睥睨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