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女與暗殺者
……四年前。
由於突然襲來的炎之魔神，〈教導院〉在一夜間毀滅了。
在一片火海中，少年將封印著暗精靈的指環偷出，逃到設施外。作為毀滅與殺戮的道具而生的他，漫無目的地徘徊於寸草不生的荒野上。
而在幾周後。
流浪到邊境的街上，少年接觸到了專門介紹陰暗麵工作的〈骸聯盟〉的末端。對於連像樣的身份都沒有、除了戰鬥技能以外就沒有其他生存技術的他來說，也隻有這個辦法。
少年頂著不修邊幅的亂發，身穿破破爛爛的衣服來到隱蔽處的時候，遭到了那裏的人的嘲笑。
例如牙還沒長全的小鬼能幹什麼啊，之類的。
然而，在一瞬間打倒了他們雇來的保鏢後，評價立即改變了。
「不管是怎樣的工作我都接受，報酬是——」
少年向〈骸聯盟〉索要的報酬，是一本書。
被〈神儀院〉列為封印指定的、一本禁書——〈魔王鑰匙之書〉。[注：注音為【所羅門之匙】]
而作為交換所接到的工作是——
暗殺大陸最強的精靈使〈黃昏之魔女〉。
◇
如今，少年——神人正借著夜色潛伏於魔女的中庭。
這裏是帝都的郊外。占地麵積雖廣，但作為被賦予極高爵位的〈十二騎將〉原第一位的居住地卻顯得樸素的宅邸裏。
別說是守門的精靈，屋裏甚至連最低限度的傭人都沒有。……隻不過，這從事先得到的情報裏就已經獲知了。
時針正一刻一刻地接近格蕾瓦斯從王宮返回的時間。
在黑暗中，神人用手觸碰隱藏在短上衣裏的指環。
輕輕地撫摸著刻在表麵上的精靈語的文字。
（……順利的話，這樣就能解放她了）
被封印在指環裏的，是暗精靈的少女。
是她，將人類的心教會了被設施的教育變成空虛的道具的神人。
可是，她將心給予本應是道具的神人一事，觸怒了教導師們，被再度封印到了指環裏。
盡管趁〈教導院〉毀滅的機會成功將指環偷出來了，神人卻不知道解除封印的術式。而知情的教導師，統統都被那強大的〈炎之魔神〉給殺了。
（隻不過，要是能取得那本〈魔王鑰匙之書〉的話，就一定能——）
為了用這雙手取回她的微笑，就得暗殺大陸最強的精靈使。
盡管尚未在任務中殺過人，但付諸於行的自信還是有的。
走在被雨淋濕的道路上的馬車聲。神人出眾的聽覺捕捉到那。
（——任務的成敗與否取決於第一擊。要是落空了，我就沒命了）
那是並非精靈使的人類，與精靈使戰鬥的鐵則。
至今為止，對〈黃昏之魔女〉的暗殺好像全部失敗了。
失敗的人會有何待遇，介紹工作給神人的〈骸聯盟〉的家夥並沒有說。——雖然也不想知道。
馬車停靠在門前。
神人用黑布蒙住口部，雙手握著垂掛在腰間的雙劍。
那是用精靈礦石所鍛造的特殊雙劍——從〈教導院〉那得來的物品。
那沒有劍銘。雖說原本並非用於戰鬥而是姬巫女在進行儀式劍舞時使用的短劍，但注入神威的話甚至連精靈都能斬殺，在任務中被當成重寶。
當然，性能是遠遠不如精靈使所使役的〈精靈魔裝〉。
隨著車門開啟，灰色頭發的女性走出馬車外。
神人繃緊全身的肌肉，飛快地從黑暗中一躍而出。
沒有給予反應的時間。轉瞬間便展開了搏鬥，朝著女性的頭揮出刀刃。
堅硬的手感傳來。
雙劍的刀刃在空中止住了。
「……！？」
「——嗬，和之前的貨色不同嘛」
身穿灰色連衣裙的美女，露出了妖豔的微笑。
她的手裏，拿著一本厚重的書。
正是這本書擋住了雙劍的刀刃。
「嘖……！」
背後出現一陣惡寒。那是、過去應該已經失去了的、本能的恐怖感情。
深不見底的灰色眼睛，射穿了神人。
（這家夥——）
是怪物——那樣的話語在腦中響起。
神人拔出雙劍，迅速融入黑暗中。再戰鬥下去已經沒意義了。
既然一擊無果，隻能等待下一次的機會了。
「哎呀哎呀，想要魔女的命，還以為能逃麼？」
〈黃昏之魔女〉愉快地嗤笑一聲，輕輕將手伸出。
瞬間，令人厭惡的黑塊從虛空中出現。
（……那是、魔精靈！？）
由於其精神構造迥異，因此人類絕對無法支配的精靈。
能將其支配的，隻有——被稱為〈魔女〉的異端者。
黑塊纏上了魔女的手腕，變化為單刃劍的模樣。
即便不是精靈使，通過肌膚也能感覺到。
眼前的是最高位的魔精靈。
恐怕、和蕾斯蒂亞同格，甚至更高——
（——引退的精靈騎士，居然還與這種程度的精靈進行契約！）
雖然有所聽聞——但親眼見到時，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一般來說，姬巫女的力量成長將在10歲到20歲之間迎來巔峰，之後隻會逐漸衰退。而失去力量的精靈使將會引退，和血統源遠流長的貴族結婚，將力量傳給下一代的女孩。
若是在蘭巴爾戰爭時代作為騎士大為活躍一事屬實的話，作為精靈使的力量應該早已開始衰退了。
鋒利的劍擊掠過虛空。
（……好快！）
雖然憑直覺作出了反應，卻依然晚了一步。
覆蓋口部的布料被斬裂，輕輕飄落到地麵上。
「——嗬，還真是位可愛的小姐」
銳利的灰色眼瞳微微睜大了。
「……我不是女的」
神人初次發話。
要想從對方揮劍的空隙逃跑是不可能的了。撤退的瞬間就會被斬到的。
（——那麼，隻能下定決心）
神人架好雙劍，冷冷回瞪著猶如鷹眼一般的魔女之瞳。
「我是——來殺死〈黃昏之魔女〉的」
他當場蹬地一躍，一口氣縮短距離。
神速的斬擊眼看就要穿過魔女的喉嚨，但就在那之前。
魔女的身影忽然搖晃了。
刹那間。
「絕劍技、初型——〈紫電〉」
「……！？」
格蕾瓦斯的劍，徑直貫穿神人的側腹。
◇
「嗚、唔……」
醒過來的時候——
神人正躺在柔軟的床鋪上。
清潔的床單帶著好聞氣味。眩目的陽光從寬敞的窗戶射入室內。
（……這、是哪裏？）
連推測的時間都沒有，
「真驚人啊。居然真的是男孩子」
「……！？」
聽到從頭上傳到了那副聲音，神人猛地從床上跳起來。
不，準確來說是想跳起來，卻失敗了。
下半身像麻痹了似的無法活動。
格蕾瓦斯浮現出愉快的笑容。
「抱歉啊，我施加了〈束縛〉的術式。畢竟亂動的話就麻煩了」
「咕……」
「而且，亂動會影響傷勢的。雖說已經手下留情了，腹部終究是被我的劍給貫穿過」
「……」
的確，下腹傳來一陣鈍痛。細心卷好的繃帶正滲著血。
「治愈術式已經施加過了。再有三天就能痊愈吧」
「……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對你有興趣嘛。明明那麼年輕，卻有著與其他暗殺者天差地別的強大和冷靜的判斷力，而且——」
這時，她把話中斷了，將手上的那·個拿到眼前。
「還拿著相當有意思的玩意呢。傳說級的魔裝具〈所羅門的指環〉」
「……嘖，還、過……來，還我……！」
神人睜大了眼，無意識地伸出了手。
但是，他的指尖隻劃過了虛空。
「……真讓人驚訝啊，在被施加了〈束縛〉的狀態下還能動。看來是非常珍貴的物品」
格蕾瓦斯浮現出妖豔的微笑，嘴唇靠近了神人的耳邊。
「雖然失禮，不過在睡著的期間裏我已經調查過身體了。你、有著能與精靈交感的姬巫女的資質呢？」
「……！」
神人無言地撇開視線。
想蒙混過去是不可能的。像〈黃昏之魔女〉這種級別的精靈使，要看出精靈使的資質是很容易的吧。
「這世上理應不存在的、男性精靈使——不，回顧大陸的曆史的話，還有一人啊。那種不合常理的存在」
像是戲弄抓到的獵物一樣，魔女在耳邊低聲。
「……」
「過去，為大陸帶來破壞和災厄的魔王再世嗎。不是相當危險的存在嘛」
「……想將我怎樣？」
神人終於開口。
要是被引渡至帝國，與蕾斯蒂亞再會的機會就會永遠消失了。
隻有這種可能性，絕對要回避。
然而，朝著表情緊張的神人，
「小子，幾歲了？」
突然，魔女提出了一個完全與此無關的問題。
「……」
「反抗呢」
魔女開始撥弄手上的指環。
「……13。養育我的家夥，是這麼說的」
「13啊。就·年·齡·而·言·是·足·夠·了。而且，如果是這副麵容的話——」
不知自言自語了些什麼以後，她忽然露出微笑。
「小子，要成為我的所有物嗎？」
「我拒絕」
神人立即回答了。
「別那麼快下結論嘛。這是交易哦。對你來說也不壞」
「……什麼意思？」
「要是說、我能解放被封印在這個指環裏的精靈的話？」
「什麼——？」
瞬間，神人的臉色變了。
◇
解放被封印的蕾斯蒂亞。作為代價，格蕾瓦斯的要求——
……意外的，隻是單純的家務。
「——還以為，一定是作為暗殺者被雇傭的」
神人提出這樣的疑問，
「要是小子比我強的話，那也值得考慮呢」
隻見她笑著那麼低語道。
「……那暫且不論，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
帶著一臉不爽的表情，神人握住長裙的下擺。
不知為何，身上是輕飄飄的女仆服。
未經修剪的黑發經過格蕾瓦斯的親自梳理，閃耀著豔麗的光采。
——映照在大麵的穿衣鏡裏的身影，可謂是完美的女孩子。
「還真是合適到讓人恐懼的地步啊。以這副打扮在帝都的街上步行的話，男性們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格蕾瓦斯再度發出了感歎。
「我不是女的。好歹給我普通的衣服」
「駁回。我可不光是因為惡作劇，才吩咐你穿這種衣服的」
「……什麼意思？」
「假如小子是男性精靈使一事暴露給我的客人，該怎麼辦？隻要是感應力高的姬巫女，可不難看出小子你是精靈使喲」
「那……」
確實，要是和魔王同為男性精靈使一事暴露了，毫無疑問會引起騷動的吧。那樣一來，流言或許就會傳到帝國的上層部去。
「何況，原本小子就沒有作為精靈使進行登錄。……不用說，在野精靈使的存在對國家來說是不小的威脅。小子的事情要是暴露了，就得與奧爾德西亞帝國精靈騎士團、視場合甚至是〈十二騎將〉為敵」
……無法反駁。
再怎麼說，在沒有蕾斯蒂亞的狀態下，實在是沒有從帝國的精銳手中逃出來的自信。
「話雖如此，也不能老是這樣。我也會想想辦法的。隻是，暫時要老老實實呆在屋裏喲」
「……明白了」
神人無可奈何地接受了。
「嘛，雖然理由還有一個——」
「嗯？」
「——呃，現在不必在意」
格蕾瓦斯像是岔開話題似的搖了搖頭。
「那麼，你真的能解放蕾斯蒂亞嗎？」
「對。雖然要花點時間，不過要有艾爾斯汀公爵家的〈封印書庫〉，應該能找到小子想要的禁書的抄本才對。就算和魔裝具相關的方麵在專門外，隻是嘛，該怎麼說呢。好歹還頂著學者的身份啊」
「……」
搞不懂〈黃昏之魔女〉的企圖是什麼。可是，在現時沒有其他解放蕾斯蒂亞的手段的狀況下，在神人看來隻能順從於她了。
「好了，跟過來吧。先在屋內走一圈熟悉一下」
調轉腳跟，格蕾瓦斯邁向了走廊。
神人歎了一口氣，跟在了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