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在空中的螺旋梯上,響起硬質的腳步聲。
追著敏捷地跳躍的斯卡雷特,神人一行在奔跑著。
第三階層,已經被蕾奧拉和莉莉的戰鬥破壞得不成樣子了。穿插在崩塌的石柱重重疊疊的走廊間,斯卡雷特靈活地跑了過去。
「等、等下……那種地方,人類可通不過喔!」
製止的聲音已經傳不過去了。
無可奈何地,神人尋找迂回的道路——
「……那裏應該能爬上去啊……唔!?」
突然,捂住胸膛彎下了腰。
「等、等下,神人君!」
菲亞娜慌忙扶住神人後背。
「……沒事吧?莫非,剛才的戰鬥——」
「不,沒事」
額頭滲著汗的同時,神人搖了搖頭。
「不過……」
「快點。有討厭的預感」
神人站了起來,再度追著斯卡雷特跑。
(……再忍耐,也始終有限度啊)
即使〈治愈之石〉正對身體起作用,肉體的疲勞也沒有那麼簡單就能回複。
受到施展絕劍的奧義〈天絕閃衝〉的影響,全身的肌肉都在悲鳴。
雖然在〈教導院〉時代學會的戰鬥技能中有對自己施加暗示,以緩和肉體痛感的技巧,但神人可不敢用。
緩和痛感,說白了就是讓感覺變得遲鈍。在和力量相當的對手進行的劍舞裏,那足以致命。
穿過了走廊,再度登上螺旋階梯以後——
終於,有新階層的門出現了。
「這裏是第四階層嗎……」
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和三層差不多同樣廣闊的樓層。
支撐天花板的拱形支柱。刻在地板上的巨大魔術方陣發出淡淡光芒,照亮了整個空間。
踏入樓層的瞬間。
神人感覺到神威流在全身驅馳。
「……什麼?」
「地脈的力量集中到一起了喲。因為這裏是〈Lost·Cathedral〉的機能中樞」
「……也就是說,快了啊」
「誒誒。克蕾爾就在這前麵」
菲亞娜點了點頭。視線前方可見斯卡雷特的火焰在搖曳著。
它搖著尾巴,仿佛在說快點來似的。
「好,走吧」
下定決心的神人,正準備再度邁出腳步——
——鏘。
「……嗚……啊、咕……!」
針刺般的劇痛,使神人痛苦地呻吟著。
——鏘。鏘。鏘。
不是普通的痛楚。這是——
(……可、惡……又來、了麼……)
——神人,再繼續前進也是徒勞的喔。
是和蕾斯蒂亞非常相似,正體不明的聲音。
——〈魔王〉的力量沒有覺醒的你,是絕對贏不過她的。
(……多管……閑事……!)
對於腦內響起的呢喃,神人竭力抵抗著。
「……神人君?」
「菲亞娜,離我遠一點……!」
聽到神人尖銳的聲音,菲亞娜猛地睜大了眼睛。
「又聽得到那副聲音了?」
神人無言地蹲下,用雙手捂住耳朵。
但是,仿佛嘲笑那樣做的神人一樣,聲音繼續低語道。
——和我契約吧,神人。
——那麼一來,就可以賜予你支配世上一切的〈魔王〉之力。
(……住手!那種東西,我不需要!)
無形的黑暗在侵蝕著意識。
那並非使人心怡神靜的夜色之暗。
並非蕾斯蒂亞司掌的神秘之暗。
而是,駭人的異質黑暗。
如同三年前的那一日,吞沒了她的〈願望〉一般。
將蕾斯蒂亞給予的一顆熱心,在學院裏遇到的重要同伴的回憶,乃至一切都吞沒了的殘酷黑暗。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請冷靜,神人」
突然,神人的身體被一雙小手抱住。
柔軟的感觸包裹住全身。美麗的白銀頭發掛在了臉頰上。
「艾斯……特……?」
掛在腰間的聖劍,不知何時變化為少女的姿態。
「神人,沒事的。有我在」
纖纖小手摟過了頸部,艾斯特低語道。
白銀色長發閃著點點磷光,覆蓋了神人全身。
(……頭痛……消失了?)
同時,一直清晰可聞的"那副聲音"也聽不見了。
〈Terminus·Est〉既為積蓄詛咒的魔劍,又是一把可以消除一切魔術效果的劍。和過去封印露比亞刻下的〈暗的烙印〉的時候相仿,她封印了誘使神人到黑暗裏去的聲音。
不久,包住神人的磷光消失了,頭痛也完全平息了。
隨著艾斯特輕輕鬆開了手,神人緩緩站了起來。
「……已經沒事了。艾斯特,謝謝了」
被神人摸著頭,艾斯特舒服地眯細了眼縫。
「神人君……真的、沒事嗎?」
「啊啊……抱歉害你擔心」
向著擔心的菲亞娜,神人道了聲謝。
「……快前進吧。不然也許又會發作了」
「誒誒,也對……」
依然麵露憂色的菲亞娜點了點頭。
這時。
「喵——!」
「……?」
在昏暗的樓層裏頭,斯卡雷特激烈地搖著尾巴。
神人正把目光轉到那去,那一瞬間——
刻在四方地板上的魔術方陣,湧出了紅蓮的火柱。
「……什麼!?」
激烈翻卷的火焰拂去黑暗,廣大樓層的全貌得以初現。
樓層最深處。通往最上層的門,伴隨著低鳴徐徐打開了。
然後——
「到了此刻仍舊拒絕覺醒為〈魔王〉嗎,風早神人」
——她,出現在那。
如同熊熊烈火的紅發。明澈透亮的紅玉眼眸。
卸去真紅的假麵,以真麵目視人的——另一名〈最強的劍舞姬〉。
「……露比亞·艾爾斯汀」
神人額上滲出汗水,低語喚道她的名字。
五官的確和妹妹非常相似。
——不經意間,有了"漂亮"的念頭。
走在湧起的紅蓮火焰間的〈災禍之精靈姬〉的身影,美甚淒絕。
「那個名字,在四年前就舍去了」
帶著一副沒有什麼感想的樣子,露比亞說道。
「那麼,現在的名字是〈最強的劍舞姬〉嗎?」
「我究竟配不配得上那個名字,現在才要見分曉」
對神人的諷刺毫無所動。
她走到了樓層的中央,在那裏止步。
距離,有十步半。——是眨眼間可以縮短的距離。
「——把克蕾爾,還過來」
「她已經墮入黑暗裏。剩下就隻待你的覺醒了」
「……!」
神人睜大了眼睛——
(我、又沒趕上嗎?)
接著,用力握住了拳頭。
(……不對,還沒完)
即使克蕾爾已經墮落為〈暗之精靈姬〉了,隻要神人沒有覺醒為〈魔王〉,就還有拯救的機會。
「克蕾爾,可是你的妹妹喔」
「對。和繼承了同樣的炎之血——因此才有當上〈精靈姬〉的資格」
「如果你能有克蕾爾那份可愛之處就好了啊」
神人用壓抑怒氣的聲音說道。
「別怨我沒有手下留情喔」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
神人往背後使了個眼色,讓菲亞娜退避到牆邊去。
盡管希望得到〈無窮之女王領域〉的支援,但在如今和斯卡雷特二重契約的狀態下,要展開精靈魔裝實在勉為其難了吧。
神人,握住了身旁艾斯特的手。
「艾斯特,拜托了」
「是,神人。——我是你的劍,一切如你所望」
艾斯特的身體化作光之粒子消失於虛空中——
隨即,神人的手裏出現了〈滅殺魔王之聖劍〉。
「最強的劍舞姬——那個稱號,給我還回來吧」
「——盡管上吧,〈魔王〉的後繼者喲」
於是,兩名〈最強的劍舞姬〉的劍舞開始了。
◇
噴出的火柱,成為了開幕的號角。
「上了喔,艾斯特!」
令集中在雙腳上的神威爆發,神人猛一蹬地。
手持散發炫目光芒的〈滅殺魔王之聖劍〉的他,宛若激光一般驅馳。
神人從一開始就解除輸出限製火力全開了。畢竟對手不是吝嗇氣力還能戰勝的對象。
露比亞·艾爾斯汀手裏並沒有精靈魔裝。
她隻是迅速揮手指向了這一邊,微微動了嘴唇。
小火球自虛空而生——一口氣膨脹了。
(……是火炎球麼!)
炎屬性的攻擊魔術當中,最為流行的招式。即使是對全部精靈魔術都不拿手的神人,也因為這是克蕾爾的得意技能而對此有所了解。
神人一瞬間看穿了它的攻擊範圍,稍稍改變了前進路線。目標是僅僅躲過直擊,再乘著爆風的餘波展開攻擊。
露比亞手裏的巨大火球釋放了出來。
火球直接命中了眼前的地麵,爆風隨著劇烈的火焰而卷起。
出乎意料的威力,令神人的身體從旁被刮走,撞到了地上。
(……這什麼威力啊!)
全身作痛的同時,神人怨聲道。
同為火炎球的魔術,威力卻和克蕾爾的天差地別。
(該說不愧是原〈精靈姬〉麼——)
神人立即重整體勢,架好了劍。
不過,此時露比亞已經完成了下一詠唱。
「——走出焰獄之門吧,灼熱的獵犬喲」
從出現在虛空中的魔術方陣裏,身纏烈焰的三頭〈焰獄之獵犬〉被召喚出來,從三個方向撲了過來。
「——太慢了」
揮下的炎之爪隻劃過了空無一物的空間。
神人憑著爆發性的腳力就地一躍,跳到了正上方。
他在空中用反手握著〈滅殺魔王之聖劍〉——
「絕劍技三型——〈影月演舞〉!」
劍光一閃——三頭獵頭被一劍斬開。
「沉睡的火山之王喲,解放汝的氣息——〈火龍咆哮〉」
一刻也沒有停下,模擬巨龍模樣的火焰襲向了神人。火炎龍利用神速捕捉到移動的神人,一直緊咬在後。
(自動追蹤型的魔術麼)
一咂舌,神人停住了腳步。
回轉半圈,在旋轉間擊碎了火炎龍的頭顱。
火炎龍痛苦不堪地倒下翻滾,消失在虛空中。
周圍迸濺的火花,噴出了新的火柱。
但煉獄的火焰,在擁有優秀對魔術性能的〈Terminus·Est〉麵前都如同麻布一般。
(——能行!如果是全力的艾斯特的話)
順著旋轉的勢頭,神人一口氣跑出去。
「噢噢噢噢噢噢噢!」
眨眼間就拉近了距離,施展出了強力的一擊。但是——
「……什麼!?」
被斬中的露比亞的身影,在搖曳的火焰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嘖,是炎之幻影麼!」
「——原來如此,看樣子是恢複了和過去相同程度的感覺了啊,最強的劍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