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奇利亞山脈、走到山麓的時候,天色已經變黑了。
夜空中有星星在閃爍,精靈發出的光在鬱鬱蔥蔥的森林裏忽明忽暗。
「……雖然天都黑了,但總算到達了」
一邊抖落防寒衣物上大量的雪,神人一邊呼著白氣。
多虧暴風雪停息了,下山的時候沒有登山時那麼辛苦。但由於和冰龍的戰鬥消耗了多餘的體力,身體疲勞快到達極限了。
果然引起暴風雪的是那群〈冰龍〉嗎。
假如是那樣沒錯,那怎麼又突然從山脈裏消失了呢——
「馬上就到〈冬寂城〉了。看,森林外可以見到篝火」
坐在芬裏爾背上的琳絲蕾特指著針葉林的另一頭。
在夜色中,可以見到無數篝火照亮的石造城牆。
不時象征權威的壯麗城堡,而是注重實用性的簡單結實的建築。
在森林走了一段以後,神人一行來到石板鋪設的街道上。
這是環繞奧爾德西亞帝國全領土的街道。石板地麵凍住了固然易滑,但經過領民們鏟雪以後還是比森林裏的雪道好多了。
「馬上就讓城裏的人做好出迎準備」
琳絲蕾特拍了拍芬裏爾的後背。
魔冰精靈站在原地,朝著夜空發出長嚎。
……過了一陣子,城牆上有篝火大幅搖晃。
「看來是注意到我們了」
繼續在街道上走了一段路以後,終於能夠見到冬寂城的城門。
城門前有數十名衛兵列隊,恭迎伯爵千金。
「不愧是勞倫弗羅斯特家的千金啊」
「……討厭,那孩子就愛弄得這麼誇張」
琳絲蕾特似是害羞地嘀咕道。
待兩人走近城門,全身都穿著毛茸茸的防寒衣物的嬌小少女趕了過來。
「……姐姐!真的是姐姐啊!」
擁有和琳絲蕾特相同的祖母綠色眼睛,以及在白雪映照下璀璨生輝的白金色頭發的少女——
勞倫弗羅斯特家三女、米蕾優·勞倫弗羅斯特順著跑步的勢頭撲進了姐姐的懷裏。
「夠、夠了!要保持分寸啊,米蕾優」
盡管嘴上擺出嚴格姐姐的架子提醒她,琳絲蕾特的手還是溫柔地撫摸著妹妹的頭。
米蕾優把頭抽離胸間,問道。
「不過,嚇一跳啊。姐姐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回來。又沒有收到信說要回家……對了,是怎樣越過那座奇利亞山脈的?」
她眨了眨兩隻渾圓的眼睛。
「強行突破的啦。……真的很辛苦啊。假如沒有神人,這時候可能已經變成冰雕——」
「……神人?」
米蕾優的頭一歪,轉了個向。
見狀神人提起了防寒衣物的兜帽。
「喲——」
「……哥、哥哥!?」
米蕾優睜大了眼睛,來回看著神人和琳絲蕾特兩個人的臉。
「姐、姐姐……莫非,是回家稟報和哥哥的婚事……?」
「不、不不、不是啦!」
琳絲蕾特慌慌張張地否定。
「哎呀,姐姐,臉都紅了啊」
米蕾優從下麵瞧了瞧姐姐藏在兜帽下的臉。
這時,她的脖子被從後抓住,一把扯到後麵去。
「米蕾優,別捉弄大小姐」
發出語氣毫無起伏的聲音的,是女仆打扮的可愛少女。
她擁有略帶波浪卷的深棕色頭發以及左右異色的眼睛。肌膚雪白,臉容如同人偶般精巧。
「米拉,還好嗎?」
神人隨意地打個招呼,米拉·帕瑟特頓時臉紅,逸開了視線。
「……神人,為什麼會在這裏?」
「啊啊,是我有事要來勞倫弗羅斯特。琳絲蕾特是幫我帶路的」
「……這樣,不是回老家和琳絲蕾特小姐結婚啊」
米拉似乎安心了下來,長舒一口氣。
「就就、就是說!怎麼連米拉都誤會了!」
琳絲蕾特輕咳一聲,把手搭在腰間。
「總之,神人經過長途旅行已經很累了。準備熱騰騰的食物吧。還有沐浴——」
「是,已經準備好了」
「哦哦,不賴嘛,和嘉洛爾不一樣……」
即答的米拉,讓神人不禁感歎道。
◇
在房間裏換下沾著雪的衣服以後,神人被帶到了城堡的大廳。
要塞式設計的冬寂城不僅是外觀,內部裝飾同樣簡潔。石造的城牆幾乎沒有花樣裝飾,唯一的例外是用大量的精靈礦石點綴的枝狀吊燈,營造出華麗的氛圍。
「琳絲蕾特和米蕾優小時候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嗎?」
「不是,城下有居住用的宅邸啦」
對於神人的提問,米蕾優搖了搖頭答道。
「畢竟這座冬寂城是軍事用途的要塞」
說著,琳絲蕾特起動了安置在暖爐的大枚精靈礦石。
精靈礦石發出紅光,轉眼間大廳的空氣便暖和起來。
然後,她在大廳中央置有的八人大桌旁坐下。旁邊坐著米蕾優和米拉,而身為客人的神人則坐在了對麵。一般女仆是不會和貴族在同一張桌子上用餐的,但米拉似乎是例外。
「難得姐姐回家了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卻不在,好可惜」
「剛好錯過了也沒辦法」
兩人的父母勞倫弗羅斯特伯爵夫婦似乎到帝都出席那〈諸國會議〉去了。因為走的是繞過奇利亞山脈的路線,所以在幾天前已經出發了。
「不過,難得是介紹哥哥的機會——」
「夠了,米蕾優!」
琳絲蕾特慌忙捂住米蕾優的嘴。
神人苦笑一聲,然後問、
「……呃,勞倫弗羅斯特伯爵夫婦外出以後,難道說現在米蕾優是臨時領主麼?」
「對啊。我有在認真地治理這座城」
哼哼、米蕾優孩子氣地挺起胸膛得意起來。
「……我說,一個人不要緊吧?」
九歲就當上臨時領主是很了不起,但果然還是有點擔心。
「不要緊。因為勞倫弗羅斯特有優秀的騎士」
米拉麵無表情地說道。
「這座冬寂城內有七名精靈騎士效命。她們是嚴選出來的精英精靈騎士,能夠大致上處理簡單的政務」
「……原來如此。不愧是大貴族的城堡啊」
擁有多達七名精靈騎士的城堡實際上並不多。很多地方小領主甚至連一個專屬騎士都沒有。
「才沒有全部交給騎士。我也有在好好地蓋章」
米蕾優不滿地鼓起了腮幫。
就在這時。
「——久等了,大小姐」
大廳的門打開,女仆們推著盛放料理的手推車進來了。
身穿可愛製服的女仆們熟練地把冒著熱氣的豐盛飯菜一一擺到桌上。
烤得酥脆的羊肉餅。香辛料充分入味的冬瓜湯。還有醃鱈魚、煮鵪鶉蛋和盛在空心南瓜裏的豆料理。裝在大盤子上的主菜,是塗上蜂蜜烤得恰好的烤鹿肉。
「哦哦……!」
在大廳裏飄揚的香氣讓空空如是的胃咕嚕嚕的響。
就在神人吞了下口水的時候——
「……萬分抱歉。急忙間隻能準備樸素的晚餐」
一名女仆似是慚愧地低下了頭。
「不不……這當真是剛剛做的?」
「是的。假如事先得知大小姐回歸,就可以精心準備一頓大餐了……」
女仆少女悔恨地嘀咕道。其他少女也紛紛點頭同意。
(……太、太優秀了吧!)
……神人說不出話來。
說到勞倫弗羅斯特的女仆,還先入為主以為都是以可愛為最優先選撥基準、像嘉洛爾那樣的廢柴女仆。
「神人,做那道烤餅的,是我」
米拉平淡地主張道。
「嘿,那就不客氣了——」
神人把烤餅切開,送到嘴裏。
(……這、這是什麼!好吃過頭了!)
吃了一口,神人便睜大了眼睛。
一咬烤餅的外皮,充滿肉汁的配料便湧了出來。
「……如何?」
「……!」
神人默默地豎起了拇指。盡管簡單,卻是樸素且帶有誠意的味道。
「米拉很會製作料理呢」
「……不對。我隻是承蒙女仆前輩指教」
米拉麵無表情地念道,便又臉紅起來低下了頭。
「——神人,也讓我嚐嚐」
「艾、艾斯特!?」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劍精靈在神人旁邊實體化了。
她張開小口,如同待哺的雛鳥一樣直勾勾地看著神人。
「……拿你沒轍啊,艾斯特」
苦笑幾聲以後,神人把切好的烤餅送到艾斯特嘴裏。
「……唔,好吃,神人」
「哥哥,隻給精靈小姐不公平!」
米蕾優把身體探出桌上,啊~的張開了嘴。
「米、米蕾優!?」
「米蕾優,太不像話了!」
琳絲蕾特抓住米蕾優的衣服下擺。
「哎呀,那姐姐也讓喂一口不就好了嗎」
「……那、那種……那種事,不行啦……」
聞言,琳絲蕾特的臉都紅了,用雙手捂住臉頰。
「——不行,神人是我的哥哥」
仿佛在對抗米蕾優似的,艾斯特緊緊抓住了神人的製服。
◇
享受完勞倫弗羅斯特家的女仆們準備的熱騰騰的晚餐後——
「——娜塔莉亞,報告狀況」
一邊喝著飯後的紅茶,琳絲蕾特一邊向女仆長問道。
女仆長是頭發及肩的年長女性。製作剛才的料理的似乎也是她。
「奇利亞山脈下暴風雪的原因,已經掌握了嗎?」
「——是的,連日的降雪毫無疑問是馳騁山脈的〈冰龍〉所為」
女仆長平靜地答道。
「果然、是那樣麼……」
「問題是,為什麼理應滅絕的冰龍會出現呢」
對於琳絲蕾特的指摘,女仆長略一點頭、
「這隻是我個人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