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厲一直都站在那裏,憔悴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靜靜地聽著小白說話,半晌以後,他輕聲道:“我沒把握,可是,我又能怎麽辦呢?”
小白皓齒咬唇,怒道:“你別跟我裝傻,你會不知道?如今隻有立刻將這邪物丟棄,然後你帶著玄火鑒到一個至陽之地,以地火催動玄火鑒純陽入體,這才是你唯一活命的方法!”
鬼厲看了小白好一會兒,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看去,竟有幾分不可思議的天真,仿佛遙遠的十年之前,那個淳樸的青雲少年。
然後,他慢慢轉過身子,仿佛脫力一樣,慢慢地扶著牆壁走去,小灰立刻向主人跑去,三下兩下竄到了鬼厲肩頭之上。
小白怔怔地看著那個堅毅中卻同時顯露著脆弱的背影,忽然大聲道:“你想死是不是,你根本心裏就是想死,對吧?”
鬼厲的身子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片刻之後,他又繼續向前走去。
小白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大聲傳來:“你想死嗎,別做夢了!你欠這個世上多少人的債還沒有還清,就想一死了之麽,不可能的!你不聽我話是不是,好,你厲害,那我自己去,我去找‘八凶玄火法陣’的陣法真訣,讓你自己救自己。你給我記住了,碧瑤還躺在寒冰石室裏麵,她沒醒過來以前,你就是想死也由不得你!……”
“由不得你、由不得你、由不得你……”幽長的通道中,遠處隱約傳來了回音,鬼厲麵容慘淡,身子慢慢挺直,但終究還是沒有再回過頭去看上一眼。
※※※
茂密的森林,幽靜的山穀,毒蛇穀的早晨原本是安靜而祥和的地方,隻是此時此刻,大地漸漸顫抖,腥氣越來越重,原本聚集遊動在山穀邊緣的無數毒蛇突然都消失不見,仿佛隱約感知到了什麽,這些動物全部都躲藏起來。
一片黑色的煙塵,出現在山穀遠處,迅速向毒蛇穀方向湧來,空氣中傳來濃重而嗆人的氣息,越來越大的咆哮聲漸漸彙聚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嘶吼!
越來越近!
“吼啊啊啊啊啊……”
赫然是無數的怪獸,如從九幽地府衝出的惡鬼凶魂,血紅的眼睛鋒利的獠牙,尖利的吼叫迎麵撲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怪物妖獸,彙聚成了勢不可擋的洶湧洪流,在這股凶惡洪流麵前,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擋和生存,甚至於道路兩盤的森林樹木,竟也在震天響的吼叫聲中,快速地被洪流吞沒。
沒有遲疑,沒有停頓,這股洪流直接衝進了毒蛇穀,如黑色的潮水瞬間衝進綠色的海洋,在森林的各個角落,不斷有驚恐萬狀的毒蛇被拋了出來,絕望地在洪流之中掙紮,但無一例外地瞬間淹沒。甚至於連森林中那奇毒的彩色薄霧也無法阻擋這可怕的獸妖洪流,衝在最前麵的十幾隻獸妖倒地而亡,但更多的不可計數的獸妖踩著同伴的屍體勢不可擋地衝過,強大的颶風轉眼就將彩色的毒霧吹散,飄散至森林的上空。
在黑色的獸妖洪流之中,有四、五隻看去比普通怪物體形大上數十倍的強大妖獸,張牙舞爪地帶領手下衝去。而在毒蛇穀入口的地方,仍然還有無數的怪物源源不斷地衝來。
整個的毒蛇山穀,此刻似乎都在戰栗著。一切看去,仿佛是這個世間的末日景象。
在毒蛇穀的另一端,站在高處的鬼王深深呼吸,盡管他已經見識過獸妖的厲害,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讓他為之變色,他定了定心神,沉吟片刻,又向毒蛇穀北方的那片森林看去,在清晨陽光之下,那片森林中隱約倒映著閃光。
鬼王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冷笑:總有一天,你們都會知道,最後取勝的那個人是誰?
他在心裏這麽吼了一聲,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剛硬起來,碧瑤不在了,那麽,就用天下來彌補罷!
他緩緩轉過身子,在他身後的密林中,是鬼王宗的弟子們,密密麻麻站滿了林子,戰意高昂。鬼王望著他麵前的這些人,無數的目光凝望在他的臉上。
那一刻,有誰知道他的心情?
慢慢升起的手臂,看去似乎變得沉重,遠方的嘶吼聲和漸漸響起的驚恐呼叫,仿佛也傳到這裏,鬼王的麵色突然又變了變,然後,他重重的將抬起的手臂揮下。
手臂如刀,如斬向世間的利刃,斬斷最後的溫情,撕碎曾有的夢想,那手臂在風中帶出的聲音,仿佛也似刺入胸膛的骨折!
無數的人,在他雄偉的身後,發出熱血沸騰的呐喊,高舉起手中的利刃衝下山去,衣襟飛舞,勁風習習,森林中樹木搖擺晃動,似也在為此而狂舞。鬼王站在人群潮流之中,如堅硬冰冷的岩石一動不動,他轉身向北方的森林看去,那裏的森林也是一陣騷動,漸漸的蔓延開去。
鬼王笑了,他在這赴死的人海之中忽然大聲狂笑,那笑聲這般刺耳卻沒人敢問他隻字片語,隻有清晨剛剛升起的陽光啊,依舊帶著淡淡的暖意撲向這瘋狂的塵世人間!
※※※
七日之後,受道玄真人、普泓上人和雲易嵐等正道領袖的委托,從青雲山出發的正道弟子一行人,到達了西南地方。因為事關重大,三大派都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弟子,仿佛是巧合一般,這些人都已經早就相識了。
青雲門的蕭逸才、林驚羽和陸雪琪,天音寺的法相和法善,焚香穀的李洵和燕虹,一行七人,從青雲山出發之後,一路之上小心謹慎,晝伏夜行,盡量避免與路上的獸妖發生衝突,全速趕往西南地方,希望能夠查清為什麽大批的獸妖會突然向這個地方彙聚過來。
當這些正道弟子剛剛上路的時候,雖然明知道此行危險極大,但為了天下蒼生,卻並無一人有退縮之意。但到了他們出行之後的第七日後,所有的人都已經變得臉色蒼白,整日整夜的沉默不語,包括最擅長言辭的蕭逸才,定力身後的法相,甚至是一路上本來一直想和陸雪琪說話的李洵,都沉默了下去。
千裏之行,越往南去,情況便越是慘烈。不是整個村莊整個城池的屍橫遍野、白骨森森,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村莊城池荒無人煙,沃野化作焦土。誰也不知道,這些獸妖為什麽居然還會放火焚燒,為什麽如此殘忍噬血,就像誰也不知道,這一場浩劫到底何時才能結束?
幽幽鬼鳴,仿佛永遠都回蕩在南方的大地荒野之上,述說著悲涼淒慘的往事。
進入西南地區之後,一行人更加小心謹慎,但他們此刻麵臨著一個極大的麻煩,首先,他們根本找不到當地的居民,所有的百姓民眾不是在獸妖來臨前逃往北方,就是已經慘死在這場浩劫之中,所以,這些正道弟子也沒有辦法找當地人詢問這些獸妖的動向。而另一方麵,那些獸妖絕大部分都與人語言不通,縱然他們冒險抓了幾個獸妖怪物過來,但問到的多半都是怒吼掙紮,哪裏能問出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