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翻來覆去看朱襄的信,怎麽也看不出朱襄在用什麽計策。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棉花確實是個好東西,秦國自己都在大批量種植。楚國摸著秦國的石頭走路,還能摔河裏去?

春申君不由有些愧疚。他不能因為朱襄曾與他不睦,就懷疑朱襄的品德。

何況當初朱襄所施展計謀,是建立在自己要殺朱襄的前提上。若自己沒有殺朱襄的心思,朱襄的計謀就不成立。

春申君長歎一聲,拿著信去找楚王。

楚王看完朱襄的信後,立刻將朱襄的信揣進懷裏,然後問道:“朱襄公的言下之意,是不讚同楚國種棉花了?”

春申君道:“朱襄公隻是提醒我們,現在楚國種了棉花也無法紡織棉布。”

一大臣立刻道:“商人能買來棉種,自然也能買來紡織棉花的工具。大王又不是下令全國推廣種植棉花,他們私人的田地種什麽,和大王有何關係?”

楚王想了想,是這麽一回事。

他喜穿絲綢,就算要穿棉布,哪怕楚國能紡織棉布了,他肯定也隻穿從秦國買來的最好的棉布,所以不會特意推廣棉花種植。

之前他之所以讓人駁斥李斯,隻是因為李斯斥責楚國“偷”棉種,拂了他的臉麵,讓他很憤怒。

又一大臣言:“庶人不知如何紡織棉花,自然不會種植棉花;商人想要牟利,他們改種棉花,盈虧自負。隻要收得上來稅賦,便是對楚國無礙的。”

楚王又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春申君嘴唇翕動,雙手在膝蓋上握緊,在心中長歎一口氣,沒有與群臣爭辯。

除了他現在地位遠不如以前,不能再一力與群臣爭辯之外,他也知道,自己就算說出了與他們不同的話,也無濟於事。

春申君本想說,除了收稅,或許也可關注一下其他方麵的事。

朱襄改麻為棉,肯定不是因為秦國的農人交不上來稅,而是因為他信中所說的,棉比麻更柔軟保暖,做成衣服更舒適。

楚國多蠶桑,遍地綾羅,但養蠶織錦的人穿不起綾羅。他們甚至連細麻衣都穿不起,隻能穿粗麻衣。

春申君跟隨還是秦國質子的楚王在秦國吃苦時,曾被關在監牢中,穿過粗麻衣。他知道粗麻衣有多粗糙,能將人的皮膚磨紅磨破。

朱襄勸農人改麻為棉,農人就能穿上不磨破皮膚的柔軟布料。

秦棉在六國暢銷隻是附帶的,朱襄的願望隻是如此罷了。

楚王如果下令仿製秦國的棉布紡織機,然後在全國改麻為棉,楚國的庶民便也能穿上這柔軟的布料。

不過春申君隻是心裏想想。

對楚國而言,庶人隻要能交上稅賦,負擔徭役兵役即可。比牲畜還便宜的東西,誰會關心他們吃什麽穿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