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集市、勾欄、城門關,祝知宜目睹太平盛世、熱鬧民間、城關將士,即便身處其中這些也離自己很遠。

眼前浮現往昔祖父領小小年紀的他到泰頂登高一覽眾山小,與同窗上馬踏春、比賦詩詞、暢飲玉漿,隨工部任職的師兄三下江南整治河道、勘察民情、除貪治腐……而今他的天地隻有那幾寸宮城。

不該如此,可……也隻能如此。

雪是在抵達山下時變大的,漫山皚皚,不聞人跡,隻聽得見他們這一隊人馬的回音。

喬一勸他先回馬車:“公子,明日再上山吧,天快黑了。”

下雪天進山容易迷路,他們儲備的糧物不多,若是被困,後果不堪設想。

祝知宜看了眼日頭落山的方位,心中默算時辰與路程,道:“繼續,明日上山來不及。”

拜祭祖祠的時辰是欽天監算好了的,結天時地利精確到刻度,差半分半厘都是不敬不畏,這種事著實易落人口實上綱上線,後宮前朝宗室言官虎視眈眈,他們隻能早不能晚。

日頭徹底落了山,最後一絲餘暉也被風雪與夜色吞噬,山裏升起大霧,勁風呼嘯,霜露濃重,一隊人馬緩慢朝深山行進。

京羽衛領隊在最前側舉著火探路,喬一看祝知宜麵色愈發不好,再三懇請他先進馬車。

祝知宜頭重腳輕,咬著牙不讓他宣隨行的醫正,怕亂軍心。

隊伍最前頭的侍衛長掉轉馬頭來報:“君後,前頭的河溪都結了冰,聽不出水流的方向,再走下去恐怕也是繞山打轉,耗盡體力,不防先在路邊紮營,明日天一亮再啟程。”

祝知宜單手撫額壓著猛跳的青筋,緩緩睜開眼:“張侍衛長,明日何時天亮?”

侍衛一時語結。

時下已塗月廿四,晝短夜長,日出已過卯時,祭祀在辰時,如何趕得及。

祝知宜發話:“繼續走吧,慢慢找。”

侍衛長不動:“這……”

“怎麽?”前腳才出了京畿他這君後說話就不管用了?

侍衛長頂著壓力硬著頭皮回:“皇上說,一切以君後安全為重。”

可君後好像不太領情,同他講道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夾著雪的風一吹,他又忍不住掩唇咳了幾聲,“繼續走吧。”他說話越發費力,聲音都輕了許多,“流水聽不見源頭,就看你們火把的風向,皇上追究起來本宮擔著。”

侍衛長欲言又止,祝知宜循循誘導為他分析利弊:“楊大人,你若得罪了皇上,還有本宮來擔著,你若得罪了本宮咳咳咳——。”

“……”楊陵隻得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