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一說, 旁邊的婆娘們便笑得直不起腰,架秧子起哄全來了。
“哎呦, 謝家的, 原來替你家杏兒想著宋大郞啊!你家滿穀兄弟曉得不?”
“謝老三老實巴交,隻怕不曉得王嫂子這花草腸子呢。”
“你們這些婆娘懂個屁,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中意, 謝三嫂子這是老木逢春、春心萌動——蕩漾啦!哈哈哈!”楊寡婦拍著膝頭大笑。
她原是上柳村一個酸童生的庶女, 長得也算有副好相貌,出嫁前又識過幾個大字, 可惜著了嫡母的道, 一兩銀子便把她賣給了楊水田做童養媳。
以前她也性子軟和, 自打死了男人才破罐子碎摔, 張家長李家短, 罵起人來葷素不忌, 成了村裏掐架場上的老手。
眾婆娘也跟著笑,貼著楊寡婦後麵順勢刺了王氏幾句葷話。
現今正閑得發慌呢,各家沒水飯不用燒, 衣裳不用洗, 牲口也養活不了, 賣的賣, 殺的殺, 十欄九空。
地裏刨食的事兒也都停了, 田地幹裂, 各家開春強下種栽點紅薯也便罷了,種其它的糟踏東西,反正都活不了。
再說, 連年欠收, 糧種都被吃的差不多了。
人總不能眼睜睜先餓死,反正都是一個死,不如死前做個飽死鬼!
當然,也有想逃荒離開李縣的,隻是弄不到路引不說,他們東南郡吏屬水鄉,連水鄉都沒水,也不曉得該往哪兒逃了。
這
老天爺,不給活路呢。
婆娘們心裏都壓座大山,覺得躺家裏就是等死,爺們兒還要在耳邊嗬斥丫頭小子們:“平時少造,躺著,省口氣能死慢點。”
你聽聽。心裏更慌得不行。
今兒又聽見傳上柳村又渴死人,有嫁去上柳村的張四丫回娘家哭,求張家帶她找朱地主賒兩碗水救公婆的命。
這是什麼話?他們還不夠喝呢,全村都指著朱家那口老井。朱家說,井也快竭了。
幸好有劉家兒郞牽頭,集合村裏一幫漢子將那姑娘和她男人押出了村外。雖然落了村正的臉麵(張四丫是他族裏的堂侄女兒),但平時你村正摸點落下點東西大家不說什麼,官嘛沒油水做什麼官,可現今人命關天呢,誰也別想有私心!
事兒雖過去了,媳婦們的心裏卻更慌了。
讓她們躺著?躺不了。
打小忙活大,歇下來更慌。
現在有王氏給她們取樂子,那是再好不過。
鬧吧,鬧了沒空想明日的死活,心便不慌了。
劉家人霸道,但這不是有楊寡婦在前麵頂著?楊寡婦跟劉家不少漢子有首尾,媳婦們心裏都是能捕風捉影的。
“殺千刀的克夫賤婆娘,瞎扯你娘的胩呢!你這爛舌頭的克夫妖精,四處勾搭漢子的克夫敗家臭娘們!”王氏手指著楊寡婦,火冒三丈。
她雖不喜謝杏兒是個閨女,但終歸是她謝家的丫頭,自個兒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何況楊寡婦還攀扯她,真當她謝
家好欺!
“老娘克死你全家!”楊寡婦輕飄飄翻個白眼,諷笑:“打量大夥不知你們老謝家的醜事,連孫女都害的門戶也好意思說老娘我克夫!”
王氏最忌諱這個克字,她咒別人行,別人是不能咒她的。
王氏兩眼瞪得渾圓,如牛眼晴一般,也不罵了,三口作兩口嚼完紅薯幹,脫了右腳的鞋便朝楊寡婦臉上抽去。
“克你娘的胩,你這不做好事的臭□□、死娘們、女妖精!”王氏專挑楊寡婦臉上白嫩的地方抽,唾沫飛到對方眼睛裏。
這楊寡婦和她婆婆謝劉氏一樣喜歡抹脂塗粉,這荒年都塗得跟個盤絲洞裏的女妖精似的,去年還勾得她家柏喜往這妖精家搬糧食,氣得婆婆打罵她半宿。
她心裏藏著火,不敢罵婆婆老妖精,可整治一個楊寡婦都不行,她以後也別出門見人了!
楊寡婦自然也不示弱,猜到王氏有這麼一著,架住撲過來的王氏便扯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