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將今夏抱下船。
有隱藏小舟前來接應。
陸繹將人遣走,舟上隻有他二人。
今夏垂眼不看他。
小舟一盞孤燈,火苗跳躍,宛若陸繹灼燒的心。
他替她整好衣裳,拭去臉上的酒漬,指尖撫過她咬破的下唇。
他很沉默。
一言不發。
壓得今夏很難受。
她沒想陸繹見到她如此狼狽。
“大人,我……”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一個人闖進去!” 他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訓斥,驚擾了舟上漁鳥,撲棱著趕緊飛走了。
今夏的肩被陸繹攥得生疼,“我隻是……擔心你。”
她抬頭看他,他的眼燃著炙烈火焰,她幾乎要窒息在裏邊,他素來冷靜得跟麵癱一樣,如今卻憤怒得沒有半分遮掩。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摻和這件事,你為什麼就是不聽話?”陸繹的聲音帶著雷霆之怒, 他不想這般對她發火,他整顆心都憐著她,可越這樣便越生氣,氣她的擅作主張,氣她大膽魯莽,氣她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今夏嚇得都縮了縮——他居然吼她!
她沒見過陸繹這麼暴怒。
她有些生氣,亦有些委屈。
“我怎能不摻合?你就知道怪我,卻不曾體諒我的心情!”
“你出獄後便遭了追殺,開始我還能夠見得著影,後來就直接連影都見不著了!”
“與我告別那日,你都是受著傷的,我日日都為你做噩夢!”她忍著眼中的酸澀,發顫的聲音都在指責,“陸繹你沒良心,你什麼都不知道,半點都不懂我擔心……”
“我能,我如何不能,我這顆心與你是一樣的!”陸繹控製不住自己,似乎這樣便能蓋過失去她的恐懼,“你便是再擔心我,那也不能沒腦子,你知不知道那艘船是誰的?”
“那是死而複生的朱載圳,那是差點君臨天下的景王,你一個小小捕快,非要這般闖進去找死嗎!”陸繹隻要一想到,若是他沒在那艘船上,若是他沒能及時趕到,那就要見著她冰冷的屍體,一如他最近幫太多獄友同僚收屍那般!
他整個心都要被她揉碎,疼得幾乎都沒法正常思考!
“你如此莽撞,不知掂量下自己幾斤幾兩?”陸繹指著那隱於黑夜中的船,“你看看那艘船,跨過山河,殺遍京師,就連帝王都不能幸免,那是你能匹敵的力量嗎?匹夫之勇,遲早會害了你!”
今夏看著陸繹,他一字一句都紮進她的心裏,他赤紅的眼眸裏隻剩對她的指責,他怎麼可以……
誰都有資格罵她,唯獨陸繹半點都沒有!
“陸繹!害我的是匹夫之勇嗎?害我的明明就是你!”她氣急,心底的委屈脫口而出,“我這麼貪生怕死,我能不知道自己麵對著什麼?可我還是義無反顧走進去,我明明隻是……”
“你說過了,你隻是想幫我,那你又幫到我什麼了?”陸繹怒目瞪著她,除了讓他擔心,讓他心疼,讓他亂了一盤棋。
他想保護她。
免她驚,免她擾,免他流離。
可他偏偏成為原罪,讓她涉險,讓她受傷,還……讓她哭了。
角落裏,今夏似乎被他傷到了。
眼淚唰的一下便落了,顆顆珍珠是怎麼都止不住一般。
她舍命都沒能幫上陸繹。
她的孤勇像是一個笑話。
他如此輕鬆出了牢獄,依舊是那風光的錦衣經曆,即使是在敵穴依舊可以橫著走。
而她,好生狼狽,為了他擔心,為了他受辱,卻被他瞧見,被他憐憫,被他拯救。
“今夏……我不是這個意思。”陸繹瞬間便改了口,伸手去碰她的眼角,聲音都顫了顫。
今夏抬手,擋住陸繹的手,隔著淚眼朦朧看著他。
——大人,我隻是想用這條命為你爭一個可能。
——大人,我如此有幸能夠為你做這件事,不求回報,不顧生死,隻願你安好。
今夏知曉,這些將成為陸繹的恩情,將成為陸繹的內疚,所以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是她自己要去做這件事,是她未經陸繹允許便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