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柳大叔手拎一壺不知何時藏私的酒,一直不慌不忙地邊走邊喝著--他的步子比烏龜也快不了多少,像是在等我們。
“狀元公,等一等。”黃蓉出聲叫道。
朱子柳大叔竟似充耳不聞,驀地飛身而起,以壺作筆,振臂揮舞,在空中連書三個奇奇怪怪、看不出什麼是什麼的古字。然後他筆法忽變,猶如長劍振動,隻聽得嗡然作聲,久久不絕,接著上六劍,下六劍,前六劍,後六劍,左六劍,右六劍,連刺六六三十六下,正是他的家傳絕技“雲南哀牢山三十六劍”,稱為天下劍法中攻勢淩厲第一。
黃蓉笑了起來,她說:“沒想到,這書呆子還有這一手。那他剛剛怎麼不亮出來?”
這時候朱子柳大叔正好揮灑完畢了,將那壺向空中一擲,猛然一個趔趄,狼狽十足地栽倒在地。
我飛身上前將他扶起,卻見他雙眼半開半閉,臉上陡然充滿了痛苦之色。我推了推他,叫道:“四叔,四叔。”
朱子柳睜開眼睛,看見是我,臉上漾起笑容,似乎很是高興:“是你,你來了……”
我點點頭:“我來了,你好些了嗎?”
“我剛剛做夢正好夢見你了……”他口中喃喃不止,“我真的見到你了,真的是你?上天對我真是太好了……能夠這樣看著你,我已經好滿足了。”
我聽得莫名奇妙,滿心不解,問他:“四叔,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他卻斂了笑意,神情怔滯,然後掙紮著起了身,作勢要吐。我趕緊站到一旁,替他捶背。
黃蓉將那壺拾了,走了過來。
“狀元公,我看你酒醉一場,功力見長啊。下次若再跟人比試,一定要先喝醉了才行。”
“黃姑娘說得極是,”朱子柳雙眼半開半閉,哈哈一笑,“方才我正與王羲之神交,與他把酒暢談書法的精藝,可巧被你們兩個鬼丫頭叫醒了,好可惜啊。”
黃蓉滿臉好奇:“狀元公,你已過不惑之年,家中果真尚無妻兒?”
朱子柳一臉促狹的笑。“怎麼,黃姑娘對在下有興趣?想嫁給我?”
黃蓉呸了一聲,轉過頭去。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四十多歲還這副德性,怨不得沒有姑娘瞧得上你。”
“以前那些姑娘早就變成阿婆阿媽了,看來老天爺是有意讓我清心寡欲,專等著黃姑娘出現啊。”朱子柳笑著回答。
黃蓉也笑了。“我才不信呢。狀元公,你就告訴小女子我一句實話吧,你這輩子有沒有過心上人?”
朱子柳微微一怔,直視著黃蓉的眼睛,笑意從嘴角漾開。“有啊,一大堆呢,連黃姑娘你也在內。”
這話一入耳,我反應不及,險些噎住--朱子柳大叔對黃蓉,這種深情款款的眼神,不會是來真的吧……若是真的,倒也無可厚非啊。
像他這種優質剩男,絕對不是找不到對象,他其實也是個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男人,尋常的女子怎麼看得上眼?以他狀元宰相的才華和機智,要讓他傾慕的首先一定要讓他心折,硬件軟件都不能缺--聰明靈巧、心比天高還美麗動人……我看當世除了黃蓉,再沒人當得起了。可惜黃蓉生得太晚,如今又心有所屬,看起來朱子柳他年過四十才爆發出來的真心癡戀完全有變成單戀的可能……
“你還真敢說啊。”黃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自此閉緊了口,不敢再搭理朱子柳大叔,徑自朝前走了。
“黃姑娘,別走這麼快嘛。”朱子柳倒像來勁了,笑著跟了上去……
像我這種懶人,這麼反反複複地奔波了三四個時辰,實在已經難受得不行了。一回到客棧,衣裳啥的也顧不上脫,就往床上一趴,哪管今夕是何年?
“阿沅,我回來了。”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突然聽見了楊康高亢的聲音,還帶著幾分興奮。
我勉強應道:“哦。練功回來了?”
楊康猛然奔至床前,雙手握住我手。“阿沅,我不得不相信,你天生就是旺夫的命格,是我楊康的救星。”
“啊?”莫名其妙地拍馬屁,這是為那般啊?
“今日父王能夠活命,全都是靠了你。”他說。
父王=完顏洪烈,活命=審判結束且未判死刑。
“啊?!!”
對啊,今天是審訊完顏洪烈的大日子,我居然忘記出席了。我算什麼豬腦子啊!我對不起楊康!我不配做他的身邊人!對了,完顏洪烈沒死啊,幸好幸好!老天保佑!
“昨夜師父大人和我連榻共談,今日一早才回,見你不在,我隻當你先行去了法華寺。卻不料,”楊康激動難平道,“不料你已為我打點好了一切。你真是我的賢妻。”
“我打點什麼了?”
說起來連黃大叔這樣冷麵的人都主動撫慰他脆弱的心靈,我昨晚上忙的可都是私事,什麼都沒為他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