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人備忘錄(1 / 2)

策展人備忘錄

不可否認,為兒童策展已然成為當下一種新的文化生產與消費策略。針對兒童的雙年展、藝術節、公益展覽、藝術比賽、教育項目等層出不窮,頗受家庭關注。而如果把覆蓋兒童受眾的科普、動漫、插畫、遊戲以及新媒體展覽加起來,更讓人應接不暇,發展勢頭難以抵擋。

事實上,大多數兒童展覽本質上都和兒童“無關”。兒童隻是受眾而不是主體,展覽缺少真正的價值,如反思對於兒童成長的態度、提供關照兒童的新視角或方法、給予兒童有營養的知識等。即使在技術上花樣翻新,內核依舊是簡單的感官刺激。這樣的展覽往往流於表麵的話題效應、視覺衝擊,家長和孩子們並沒有在展覽中獲得停頓、思考、學習的機會,獲得全新的體驗或改變的願望。

當然,為兒童策展依然是非常有價值的工作。對於美術館工作者而言,我們需要在主題策劃、展品趣味以及現場體驗上保證基本品質。兒童的成長是不可逆的,一旦我們的工作與他們有關,就應該負起更大的責任。如果底線失守,就如同今天很多粗製濫造的動畫與遊戲一般,起到的反而是誤導的作用。孩子們被封閉得太久了,他們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的間隙等待學習。展覽是一種認知世界的方式,多多少少能幫助他們獲取到一些多元的視角與信息。我參

觀過不少兒童展覽,現場運營良好的屈指可數,作品損壞、現場混亂、誌願者不知所措等現象,使得這些空間並不比商場中的兒童遊樂空間更有吸引力。這也難怪中國的學校和家庭難以建立起帶兒童看展學習的習慣。

那麼在公共的美術館空間為兒童策展,我們需要思考些什麼、準備些什麼呢?

第一,建立關於兒童的問題意識。誕生於20世紀70年代的兩部著作《兒童的世紀:舊製度下的兒童和家庭生活》和《童年的消逝》,從社會學與媒體生態學的角度為我們展現了一片兒童曆史與現實問題的“新大陸”,但在藝術界,我們的認識僅止於畢加索的名言“每個兒童都是天生的藝術家”,難以見到更深入的研究與觀點。半個世紀之後的今天,女性地位、同性戀以及種族歧視問題,已經成了不同社會群體特別是知識分子研究與爭論繞不開的問題,但是兒童權利的缺位問題卻在眾多的呼聲中被埋沒了。如果我們策劃一個關於女性主題的展覽,或一個聚焦老齡化問題的專題展覽,我們會從什麼角度切入?我們會僅僅簡單地考慮如何討女性觀眾喜歡,或者讓老人在展覽中懷舊嗎?所以,別急著琢磨受眾喜歡什麼、現在流行什麼,以快速構想展覽形式、預判規模以及人流數據。我們首先需要正視展覽的特定人群——兒童以及他們背

後的家庭。思考他們的處境、待解決的問題、我們應當發出的社會呼籲,值得推動的發展以及想通過展覽傳遞出什麼樣的信息與價值觀。一些無法為兒童提供新啟發、被無數次重複過的陳舊的價值觀與形態,我認為就不用大費周章地在展覽裏“舊藥換新瓶”了。

第二,兒童是具體的。我們需要針對具體的兒童進行調研。我們習慣於將兒童看成一個具有共性的整體。但其實從來沒有一個所謂的兒童“整體”,從降生開始,每個孩子的“源代碼”就不盡相同。不同區域、文化及階層的兒童有著不同的文化特質,他們被動地生活在原子化的家族單元中,麵臨著一係列時代與社會成長環境的塑造與製約。假如要為留守兒童或山區孩子做一個公益展覽,不能隻想到迎合觀看者的心理需求,單純從施與者與接受者的關係去講述,而更應該分析兒童身處困境的成因,思考如何激發社會行動的力量。所以,當我們要為兒童發聲、策劃一個展覽時,需要走進他們,深入了解他們成長的背景以及所需,更需要站在超出個體與家庭的社會維度去反思,幫助更多的公眾在進入展覽時切入問題、找到共鳴。

第三,構想彈性的主題。當搞清楚展覽的問題背景、針對人群之後,我們需要勇敢地提出一種假設,構建一個主題。我們可以將其看作是“破冰

遊戲”。如果隻是希望尋求一種縝密的邏輯敘述,大可不必做一個可以體驗的展覽,寫一篇論文就好。請記住,藝術並不是實證科學,它不善於說教,藝術展覽是通過心靈與身體對話的場域。藝術展覽需要想象空間,從更多的維度呼應現實。觀眾接受信息的方式也是多元的,在主題上我們需要有彈性,避免陷入另一種狹隘之中。簡單來說,不能滿足於幹癟地講道理,陷入說教中;又或者隻從兒童視角出發,忽視了更多的切入維度。

第四,向兒童學習。也許成人長期陷入自己是主宰者的幻覺,所以常常會認為自己能夠為兒童做好一切安排。但在藝術表達與創造力方麵,兒童的能力是碾壓我們的。所以,我們不能隻將兒童作為我們的教育對象,而應該是研究對象、學習對象,他們才是展覽真正的驅動力。當我們以兒童視角的問題切入主題時,應該時刻保持與他們的對話,並充分采納他們的狂想與建議,這樣往往能夠讓我們走出原來的思維瓶頸。這不單單適用於美術館的策展工作,也適用於平時的教育與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