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光景,林楚凡堪堪離開雲州地界。還要得益於邢樂這半條地頭蛇的幫襯。
許是距離熾焰城尚近,雲州北部災情不重,加之附近城鎮賑濟及時,未曾出現大批難民。
間或遇到些許流民,沿途行乞,略發些吃食,問過都是南方逃難而來。
有些人見這隊人馬並不凶惡,動心起念,紛紛將膝下孩童獻上,半賣半送,隻圖活命。
林楚凡自然是拒絕的,但他做不得主。車上還有一位大發善心的姑奶奶,來者不拒。
離出岫城不過三五日,林楚凡已然被擠上車頂。聽聞車廂中的稚語,全無吐納修靈之心。
但見左側赤地千裏,中間夾著一條斷斷續續的棲秀河;右側草木繁盛,臨近官道的樹木已然沒了麵皮。
馬隊押解物資,一路南行。身後尾隨大批流民,且有越聚越多之勢。長此以往,他們早晚會為了一口吃食,鋌而走險。
“停車!”
楚凡與邢樂二人商議一番,頂著公主的反對聲,就近尋一處荒村,用以安置難民。
車隊下了官道,循著荒蕪小路,尋覓附近村落。
林楚凡借機勸慰青荷,“我知你是好心,但事不可為。才三五日便買了一車人來,照此下去,待回京時,王宮全無立足之地,會被孩子們填滿。”
青荷氣鼓鼓地翻起白眼,“便是兩宮都填滿,我也養得起。”
楚凡不得不潑她冷水,“你們洛家富有一國,便是十倍百倍也養得起。養起來如何?男孩子學崔共總管,女孩子變蒼荷,你就高興了?”
洛青荷忽然泄氣,“早知道,還給他們父母好了。可又怕日後沒了吃的……”
楚凡頓覺好笑,有些分不清麵前是蓮花還是禾苗。
伸手向車後一指,“後麵人群裏,排頭那一撮麵色最好的,便是他們父母了。”
青荷聞聲扭頭看過,“你莫不是嫌他們累贅,在此哄我?我怎不記得容貌?”
林楚凡攤手,“我也不記得。但他們尾隨最早,吃得最好,若非放不下孩子,哪能跟上車馬的腳力?
即便我們不認,孩子終歸是認得父母的。即便有人沒跟上,剩下幾個許你帶著便是。”
公主殿下這才露出笑臉,哄著娃娃們圍著熊寶玩耍。
蔣圖南忽然來報,荒村已尋得,卻麵露為難,欲言又止。
林楚凡抬腿一腳,“廢物東西,前麵帶路。”
踩著板結的土塊,路過連串斷壁殘垣,二人來到村後一處廟宇。已是此處難得一見的完整屋舍。
廟門早被拆下,內裏出岫城眾人列隊圍成一圈。邢樂一身皮甲,正甩著馬鞭抽打。他麵前跪著一排五花大綁的漢子,個個麵黃肌瘦。
跨過門檻入內,但見神像無頭,身前亦無供桌。就地支起一口大鍋,鍋裏咕嘟聲不絕,似煮些吃食。
林楚凡好奇,近前看過,裏麵油花泛起,骨肉相連。忙問,“這時節還有肉吃?難能可貴!”
此時,牆角轉出一人,聽聞此言,忙捂嘴退回。但聞嘔吐聲聲。
邢樂氣急,語氣不善,“你去後院看過,就笑不出來了!”
蔣圖南暗自皺眉,忙湊上前來,附耳細說幾句。楚凡聞言,無聲歎息。
“林主將?”
那一排跪地之人裏,有人高呼。邢樂等人紛紛目視楚凡,驚疑不定。
楚凡聞聲望去,並無印象,仍問道,“莫不是認錯人了?在下禦靈司主官。”
那人聞聲更做掙紮,將兩側同伴擠開,跪步而出,納頭便拜,“小人吳戊五,見過主將!”
將圖南察言觀色,上前一腳,與楚凡踹他如出一轍。罵道,“此處無人堵你的嘴,嗚嗚個什麼?好生與我家大人回話!”
那人口鼻流血,也不在意,執拗跪起,“是我啊!吳戊五,司奴營,北城門小隊長。”
林楚凡聞聲而動,上前一腳,將其踢出人群。反手一縷火光彈出,正落在繩結處,應聲而斷。
楚凡麵色不愉,“苟活一命,不思珍重。怎又重操舊業?”
繼而搖頭一歎,“林飛也太胡鬧些,今後你叫吳三。”
吳三喜滋滋應聲,“謝大人賜名!”
忙扯開繩索上前行禮,央求道,“兄弟們也是時運不濟,遭了水災,一時沒了營生,才出此下策。您看……”
楚凡斜了他一眼,“裏麵還有司奴舊人?”
吳三麵色一苦,“兄弟們半路逃亡,早被衝散。他們是本村人,遭了災,受我蠱惑,才如此行徑。大人放心!那些人都是病餓而死,小人從未作奸犯科!”
楚凡又給他一拳,捶在肩頭,“病餓而死,應就地焚燒安葬。什麼都往嘴裏塞,會得瘟疫的。”
吳三嘿嘿傻笑,湊上去給同伴解鎖,被邢樂攔住。
楚凡道,“放他們一馬。我們要奪人家村子,總不能趕盡殺絕。”
邢樂大怒,“他們毀壞神像!更在此坐下天怒人怨之事,不殺不足以明典刑!”
林楚凡手握火團,冷道,“你大可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