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教堂的工作非常繁忙,幾乎沒有時間參加五花八門的宴會,不過幾天前我收到了艾文先生的來信。他的兒女們都長大了,需要回英國讀書結婚,他想賣掉印度的產業,於是聚集這裏的朋友們吃頓晚宴,我接受了他的邀請。
宴會在艾文先生家舉行,他的房子是傳統的歐式,十分寬敞舒適。晚宴過後,我們聚集在小客廳喝茶,這間客廳的裝潢很奢華,整個地麵都鋪了天鵝絨地毯,牆上鑲了橘色花紋的壁布。房間的座椅大小不同,形狀各異,隨意擺放。一架黑色外殼的鋼琴擺在窗口處,旁邊是用昂貴木料打製的書架。客人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女人們搖著扇子低聲交談,男人們高談闊論,大聲抱怨,滿腹牢騷。
“那個男人控製船隊,每年來往於歐洲各國和殖民地之間,通過跟其他船隊合夥壓低農產品的價錢,簡直是一夥強盜!”一個商人義憤填膺的說。
“去年他們合夥壓低黃麻的價格,然後在鹿特丹以大價錢出售,賺了一大筆錢,可憐我種了一整年的黃麻,最後隻得到了一點零頭。”
“聽說他們向總督府行賄。”
我發現很多男人都在一臉憤怒的咒罵一個人,於是問艾文先生:“他們在說誰?”
“在說一支船隊的船長,他叫愛德華·加裏,是個投機客。”艾文先生小聲對我說:“不過船隊四處航行,運送貨物賺取差價本來就是應該的。畢竟海上貿易危險,做的是送命的買賣,一年有無數條船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上,一有不測就全完了。在陸地上守著土地安穩度日的人沒資格責怪人家,有本事自己出海啊。”
“我們應該聯合起來抵製他!”一個商人拍案而起,大聲道:“向政府投訴!”
“他在上麵應該有門路,否則也不敢這麼猖狂。”有人說。
“政府裏的那些人越來越腐敗了,現在連一個醜陋的魔鬼也支持了,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做出什麼!”
男人們對這個船長破口大罵,一位夫人也插嘴道:“我上次見過他,他臉上的疤太可怕了,而且身體像熊一樣又高又大,如此凶惡醜陋的男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疤痕?我心中忽然一動,急忙問艾文:“他是英國人嗎?”
“不知道,他說熟練的拉丁語和法語,但是他的船隊從不出入英國的通商口岸。”
“他臉上有道疤?是鞭傷嗎?”
“是的,您見過他嗎?從眉心沿鼻子一直到嘴角,非常可怕。”艾文搖搖頭說。
我的心突突跳了起來:“您知道他住在哪裏嗎?”
“他們船隊的落腳點就在加爾各答,每年都回來幾次……”
……
我從未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拜訪過什麼地方,我覺得那位加裏先生很可能就是愛德華。
船隊的落腳點靠近港口,每天有很多船在這裏出入,我來過很多次,可從沒想過愛德華可能在這些船上。
那是個像軍營一樣的地方,強壯的船員們在這裏走來走去,巨大的戰艦橫列在海灣中,貨物小山般堆放在碼頭上。伴隨著海風吹來鹹濕悶熱的潮氣,遠處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打在岸邊的沙灘上,帶來許多褐色的海帶或海藻,碼頭高高的木支架上長滿了硬殼海洋生物,它們密密麻麻,看上去有些惡心。
我走到船員們的聚居所,對守門人提出要見一見這裏的船長,可是卻被拒絕了。
“我們船長很忙,沒有提前邀約不能見客。”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