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春濃(下)(2 / 2)

我不大怎麼敢跟他說話,他笑起來的時候固然好看,隻是蹙眉的時候更多,那眉間淡淡的憂傷,真真是叫人心碎。

父王每次去魚兒泊,他一定是要隨行的,我總會偷偷叫小煦帶他過來說說話,小煦總想討我喜歡,從來不說“不”。

小煦說:“霍指揮使一向不苟言笑。”

又說:“為人方正,多沉默寡言。”

憂鬱而俊秀的軍官固然很吸引人,可是若真的是個木訥的人,那就無趣的緊了。

霍珝是打雙陸的好手,朝內無人能及,很有資格同我這個宮內無敵手的雙陸高手對決。我想父王沒有理由不知道我偷偷召霍珝陪我玩雙陸,隻是他當看不見,我也樂得當無需稟報。我唯一不滿意的是,此人真算是倨傲了,倒沒有次次都輸給我,隻是無論輸贏,都剛剛好差一步。

經常玩棋的都知道——不管是什麼種類的棋戲——要想次次贏或者次次輸,或者做的不要那麼明顯,有贏有輸,都不算什麼高難度的事情,最討厭的是這種“隻差一步”,分明在說“我比你高明,隻是我想讓你自己明白”。

不是不可氣的。

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卻送了我一副黑白玉打磨的雙陸棋,棋盤是水綠的玉石,入手沁涼。

他說:“公主殿下如今棋藝大漲,再過幾年,臣就要不敢陪殿下下棋了。”說的甚是誠懇。

我請了全國最好的雙陸大師來教我,再沒有進步,可真說不過去了。

他又說:“殿下的技巧是很好了,就是有時候明明可以勝的,卻糊裏糊塗輸了。”這可就有點委婉。雙陸是運氣與策略都很重要的棋戲,一著不慎,反而敗了也是很常見的。精明的棋手一步都不應該錯走。

我想那是因為對方是他,所以我才總不大能夠平心靜氣的緣故吧。

吾睹補哥哥應了蒙古大汗的要求,將我送給大汗做妻子,我當時心口一陣疼,差點要昏死過去。雖說從來不曾對霍珝說過什麼,但是在我心中,寧願出家做道姑,也不願意嫁給其他任何人。

那麼多曾經在我身邊討好我的青年,我誰都不喜歡。父王被殺了,再也沒有人關注我的婚姻大事,也算合了我的心意,那些人本來就很討厭,如果不是因為需要保持表麵的禮貌,我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們說。

臨別的前一天,我又召了霍珝來陪我打雙陸。他送我的玉石棋子瑩潤晶亮,敲擊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就好像敲在我的心上。

一陣心酸。

“殿下今日太浮躁了。”他說。

我怔了一會兒,命人將棋盤棋子收起來,交給他,“你幫我收著吧。”如果沒有他,我也不再想下雙陸了。

他倒是愣了,“好。”

我又命人將我第一次見到他那天穿的裙子和首飾送了給他。

我想,以後我再也不會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