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貞十一年,冬。
賀揚雲裹著狐毛大衣,安安靜靜坐在緩緩行駛的馬車裏。
果真如前世一樣,上次王三郎在與她會麵不久就被調去了岐地。因走得匆忙,他們甚至未來得及見一麵。
馬車一路往北走,越是靠近京城就愈發寒冷。雪花順著賀揚雲挑起的車簾飄進來,落在軟墊上,不一會兒就消散了,徒留下一片泯濕的痕跡。
但這痕跡也留不住,很快就又凝結為冰了。
賀揚雲定定看著那痕跡出現,又看著它消失,心裏不知在想什麼。
“娘子,”虧璣喚她:“將簾子放下吧,天冷!”
賀揚雲偏頭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將簾子放下了。
北國的冬季嚴寒,與南國濕冷的冬季不同,一路上賀揚雲都水土不服。前日還燒了一陣,現在整個人麵色都不太好看。
賀揚雲生病了,喜歡一個人待著,所以隻有虧璣上馬車來伺候。
真姐兒原本鬧騰著找賀揚雲玩,但是被賀四娘嗬斥一番後就悻悻作罷了,回自己馬車打盹了。
這一路上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不舒服,除了真姐兒。那丫頭的適應能力是真好,這種環境下還生龍活虎的折騰人。
有一日在汝州停宿,賀揚雲懨懨的,通過客棧的窗,看著那大雪紛飛的場景,整個人抿著嘴,一口飯都吃不下。
真姐兒不然,高興地跳起,將婢子婆子拉到客棧外陪她玩。
就那麼一日,客棧外堆出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真姐兒還跟賀揚雲嘰嘰喳喳地分享:“這是我最喜歡的撥浪鼓,我現在叫它‘雪鼓’!”
賀揚雲垂眸,忍著身體的不適,心裏想,還真像。
“娘子?”虧璣叫了她一聲。
這一聲將賀揚雲從回憶中拉出來,輕輕問:“怎麼了?”
虧璣瞧她這麵色比前幾日要好,隻是精神頭不太足,放心了許多,繼而說:“快入京了!”
賀揚雲眸中亮起了片刻的光,倏然就滅了,快得讓人質疑是不是看錯了。
“我困了,進京裏再叫我。”賀揚雲說完就閉眼靠在車廂上休息了。
然後賀揚雲並沒有能閉目休息多久,因為進京檢查嚴格,她需要下馬車排隊。
在守城官兵的吆喝聲中,賀四娘帶著賀揚雲和真姐兒,以及虧璣等人排在了進京隊伍的末頭。
賀四娘覺得帶幾個小孩麻煩,將鈺哥兒和桂姐兒早安排進京了,現在兩人正在京中新府裏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她們。
“這兒人如此之多,一盞茶的功夫都進不了京。”虧璣擰起了眉,望著隊伍裏精壯的婦人們,說:“這些娘子都是近京趕集的,一搜查起來,少不得費一番時間!”
她們來得不巧,現在正是清晨,城裏沒什麼人,但是城外到處都是人。隻能乖乖排隊,不然到正午都不一定能進去。
賀四娘本就心煩,哪聽得這番話?當即訓她:“你這婢子倒急!等著罷!”
虧璣自知逾了矩,訕訕閉嘴,悄然往賀揚雲身後躲。
天大寒以後,路上的草木早凋得隻剩下光禿的枝頭,雪中不見別的顏色,叫人心裏也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