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萬多多睜開眼睛,茫然盯著眼前陌生而熟悉的一切,破舊的木頭床櫃上包著一層厚厚的垢,上頭放著兩個白底紅喜的盆,身下是硬的土炕鋪著竹子編好的涼席,一股燒焦的土腥味好挺好聞。
腦袋有點疼,萬多多拿手去摁,好像腫了個大包一樣的,眼淚花一下出來,萬多多伸手去擦,這一下子不要緊,直接就懵了。
萬多多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小小的手,摸了摸渾身上下,都小小的,簡直就是三四歲的小孩。
她不明白,不是吃了藥在廁所蹲著呢嗎?怎麼到了這個地方,仔細看看,還有點像老家被拆掉的老房子的廚房,是老天爺恨自己不疼惜小孩子給的懲罰嗎?
萬多多驚恐萬分,但是她必須得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土炕比較高,萬多多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確定掉下去會不會摔跤,她費勁的拿著被子將它吊到地上,自己順著滑下去。
費勁爬過廚房門檻,看著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大門,她一步一步走,越來越覺得她可能是回到了小時候。
走到大門口,她聽見熟悉的聲音,是媽媽。
“你自己的親孫子!”
聽起來,很憤怒啊,萬多多記憶裏的母親體弱多病,人很溫和,卻很偏執,很少有這樣的戾氣。
她爬過大門的台階,靠近專屬於爺爺的小房子,萬多多一點都不喜歡爺爺,也不喜歡爺爺專屬小屋。
“孫子?”
萬多多聽到爺爺不屑的語氣。
“帶把了嗎,就孫子,老母雞都知道下蛋的,你養了三個都是丫頭片子,按我們年輕那會你都該寫休書滾回去。”
萬多多頓時明白了,這應該是她三歲的時候,她是超生的孩子,家裏最多餘的人,所以連取的名字都是那麼諷刺,萬多多,但是更諷刺的是她的小名,萬引娣。
她生下來就不被期待與祝福,所以生下來就送到外婆家養著,她熟悉的人是在離這個家隔了好幾個村子的地方,有外婆會笑吟吟的跟她說話。
好景不長,她被接回來了,這應該是她回到這邊剛剛過去一個月的時候,她摸摸自己腦袋的大包。
她是饞二姐姐手裏的冰糖了,二姐說是爺爺給的,讓她自己去要,萬多多就去要了,結果也不知道哪裏惹得老頭子不開心,一下子就給推到門上,撞暈了。
她記得那會自己醒來,贏得了一個水蒸蛋,是暈過去的補償。
萬多多至今不明白,不給糖就不給糖嘛,幹嘛使那麼大勁推一個三歲多點的孩子呢。
萬多多的媽媽最恨自己沒有好運氣跟其他妯娌一樣生個男娃,她的孩子被打了,她本該理直氣壯的去討要一個公道,結果呢,一出場就是一個暴擊,打的措手不及。
“那也是你們萬家的種,你也是爺爺,怎麼能打孩子呢!”
萬多多一聽就知道,她媽媽已經在這場爭鬥裏輸了。
真是令人感動,因為萬多多其實不記得母親給自己撐腰的時候,太少了,也太稀有了,她的存在,對於母親或者找個家裏的任何人來講都是孽債。
爺爺是個暴脾氣的,當場回懟:“一個丫頭片子,我就打了,打死也是天經地義,誰敢說什麼。”
萬多多媽媽完敗。
她抹著眼淚走出小房子,一眼就看見小小的孱弱的萬多多,氣不打一處來,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氣道:“你個要債的,缺你吃了缺你穿,叫花子嗎?求人下氣的,吃個屁的糖。”
萬多多表示很無辜,小孩子不饞糖饞什麼,但是她不說話,隻覺得手好疼,整個人都是被拎起來的。
拎進廚房後,她媽把她扔到炕上,一邊罵一邊拿柴點火,倒水蒸蛋。
萬多多哭了,她想,縱然在孩子裏她是不受寵,不被重視,但比起外人到底是親女兒,還是有一點愛是給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