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大江稍一尋思,飛速地從張朝真處逃往隱山大墓密室。
沈馳音帶著郭津前往長老院找他,愣是沒見蹤影。因郭津次日便要披戴受戒,這天本應取回她的度牒,由張朝真和修文大江商議一下次日儀式,但修文大江留話了,一切由張朝真做主。
張朝真對這師叔也是無奈,隻能親自張羅起來。
一老一少一幼三個女子,在太清宮住持張朝真屋裏坐成一排,等著修文大江。
沈馳音難得安靜下來,隻是因為那美婦美得太有震懾力了。為了讓自己定下心來,沈馳音抓起了郭津的小手。哪料郭津輕輕抽了回去。沈馳音一看,郭津自己也已經挺直了小身板,讓她自己看起來更顯溫柔端莊。
沈馳音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問道:“不知夫人何事需見修文道長?”怕婦人怪她長舌,馬上指著郭津道:“這位,便是修文道長大弟子郭津。”
美婦聞聽,眉毛微挑打量郭津。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不光郭津,連沈馳音都看出來她眼中的質疑。
美婦意識到自己失態,開口替自己解圍:“哦,可愛。”
郭津實則郭宗林,一把年紀了,如不是看這婦人著實美麗,又怎會陪她幹坐在這長老院?到底是閱盡千帆,人情世故皆不足驚,郭津不再理她,反而雙腿一盤,穿著錦繡棉袍團坐在太師椅上,雙手捏個訣兒,兩眼一閉,開始呼吸吐納,打坐練氣。
打眼一看郭津,就像一朵牡丹花俏生生地開在了太師椅上,神情卻是一派無為清淨,好像已經修行了幾十年。
沈馳音一看,偷偷掩嘴笑了,直覺心中痛快。
以前隻道郭津一團孩子氣,寡言少語,天真足喜,沒想到小姑娘不言不語就給了婦人一個下馬威,幹脆、直接,有效。誰說年紀小,就不能當大弟子的?你看郭津就不可貌相。
不一會兒,郭津身邊開始有氣流緩緩縈繞,又不一會兒,四周竟然又有淡淡清香。
沈馳音和婦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看向郭津。隻見郭津依然雙目微閉,短短刹那竟然已經一心一意把意念放在呼吸上,似乎與周圍環境隔離,自成一體了。
沈馳音原對修文大江草率地收了郭津很是不滿,沒想到是自己有目無珠。今日一看,郭津小小年紀,定力了得,看來也確實有慧根。沈馳音向來不大服軟,不料今日竟然對郭津越來越恭敬,頗有認她為師姐之意。
隻是,她是什麼時候開始修煉的?沈馳音心裏的疑惑開始活泛起來。
“我這師姐,明日受戒,正式覲入師門。”沈馳音道。
婦人點頭,這次卻不是敷衍了。
“敢問夫人,何事需親見修文師?”郭津不理婦人,沈馳音隻好行弟子之禮。
“一些舊事。”
沈馳音悄悄咂舌,看來是找修文老頭兒算賬來的。
“修文師近日事多,不如您就近找個客棧先住下,待他騰出手來再細說?”沈馳音想把人先打發了,等修文大江做好準備再說。不然,修文大江躲起來不見,連張朝真都躲出去了,坐等何用呢?
“我等了幾十年了,也不差這兩天,無需麻煩了。”婦人說著,站起來作別兩個小姑娘,熟門熟路地走往廚房。
沈馳音扶額,果真是故人,把修文老頭兒的那點愛好和活動路徑摸得這麼明白。
再看郭津,依然靜坐不動。
沈馳音推推她道:“人都走了,別憋著了”。
郭津挑起一邊眼皮左右一看,果然隻剩下她與沈馳音兩人,當即做樣鬆了一口氣,跳下椅子,活動活動手腳,跑了出去。
“這才對嘛,剛才嚇死我了,還道她被老頭子附體了。”沈馳音捋捋兩條大辮子安慰自己道。
郭津跑出長老院,心裏隻打小鼓,看來忽然一派老成也不太合適,還得循序漸進慢慢來,偶爾還要張揚一下郭津的小孩兒心性。
想到這裏,抓起一把雪團了個雪團,往前扔去。不料拐角處張朝真迎麵而來,手裏拿著她的度牒。雪團好巧不巧打在了度牒上。
跟著張朝真的道童趕緊中規中矩退站到一旁,心道:這不會還沒受戒,先被打發去後山麵壁靜思吧?
郭津尷尬咧嘴一笑,心道:老夫聊發少年狂,沒想到冒犯到了住持的麵門上。當下悄沒聲地退到一邊,眼觀鼻,鼻觀心,斂心收氣,做了自省狀。
張朝真當然不會跟這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計較,剛想開口交代她明日儀式,卻沒留意頭頂上空。
雙馬尾的身影自長老院翻出,一腳落在了牆外的雪鬆之上,“郭津!你站在那裏做什麼?”
郭津悄悄抬頭一看,沈馳音落腳的樹,正好在張朝真的身旁,沈馳音沒有看到樹下之人,還在樹上等著郭津回答。
郭津趕緊示意,不料沈馳音粗線條慣了,在樹上一跺腳,道:“有話直說!”
郭津眼睜睜看著張朝真就要被樹上震落得積雪灑落一身,但見張朝真雙足一點,拉著道童飛身落在災區之外。
沈馳音一看闖了大禍,趕緊自樹上下來,跑過去與郭津站成一排。
“許久未見,朝真果然排場!”兩個中年模樣的男子沿路而來,看到的正是張朝真站在陽光裏,倆丫頭站在牆的暗影裏,規規矩矩等待教訓。
張朝真一看,趕緊把手中物品交與道童,一邊躬身,一邊雙手於腹前合抱,隨著躬身雙手同步向下,最後竟然伏在雪地上行了個跪拜之禮。
“師叔回來了,朝真未曾遠迎,還望見諒。”
齊岱雙手扶起張朝真,對身旁的晏淞介紹:“這是我掌門師兄的得意弟子張朝真,我師兄登真後,臨危不亂接任了掌門一職,如今也是有模有樣。”
晏淞對張朝真雙手一拱行個揖禮,“犬子在觀中叨擾多日,幸得張道長照拂,晏淞致謝了。”
沈馳音一聽,這是龍晏那小子的親爹啊,用胳膊肘拐了拐郭津,悄悄道:“張道長顧不上咱們了,趕緊去跟龍晏報個信!”
郭津聞言,兩隻腳悄悄往一邊倒行,走了幾步掩身到拐角,竟然飛跑起來。
沈馳音看郭津跑了,張朝真隻是笑著瞥了一眼,倒是真沒顧上阻攔,便一點腳,悄無聲息地飛身而起,自打樹梢也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