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對不起你的母親……是我……負了她……”
玄真子小心翼翼地接過芳瑜遞過來的那兩塊合二為一的黑白玉佩,兩手緊緊地攥著,隨後貼在心口。須臾,隻見一股真氣從玉佩中竄出鑽入玄真子眉心,玄真子容貌身形瞬間改易,原本帶著些皺紋,有幾分蒼老的麵容猶如脫胎換骨一般變成一幅青年人的模樣,佝僂的身影也高大起來,不變的隻剩那滿頭的白發。
“這……”百歲老人一瞬還少?紀望舒還沒從故事中緩過神來,又見玄真師祖這一番變化,一時摸不著頭腦。
此時的玄真子依舊攥著玉佩,低垂著頭,任由一滴滴眼淚順著臉頰滑進高疊的衣領。
明了事情的始末,芳瑜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見到玄真子的變化也並未覺得詫異,隻是突然釋然了。
“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芳瑜沒有回應。
芳瑜其實一直知道玄真子並不是自己的生父,哪怕她的母親自小便日日夜夜地對著念叨著那個她從未見過的道人。芳瑜知道那道人才是母親心裏一直惦念的人,而自己的生父不是,慢慢地她也不再去在意這些,母親說她便聽著,聽母親一遍遍講述他們在竹樓裏如何度過那兩年快樂而又短暫的時光,聽兩人陰差陽錯的初見,聽母親描述那人俊逸的容貌,聽母親敘說蓬萊仙山奇妙瑰麗的景色。
幼時她是親眼見過那些人怎樣虐待、囚禁、控製自己的母親的,可母親卻從未表露出過對他們的恨意,幼時的芳瑜不明白,那些人那樣對她,為什麼不恨。母親沒有回答,隻告訴她外麵的世界很美好,讓她一定要離開南疆出去看看。
“我在竹樓的後院給母親立了一座衣冠塚。”芳瑜對著玄真子說道。
“她生前最喜歡待在竹樓的院裏看星星。”
星星。玄真子想起他曾對萬伊珠說過,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代表著一個人,可惜萬伊珠沒能去到蓬萊,沒有看到屬於她的那顆星星。
他還記得兩人晚上一同坐在院中看星星的樣子。
“母親受蠱蟲反噬而死,肉身早已被蠱蟲啃噬地不成樣子,我便將剩餘的屍骨燒成骨灰,好帶她離開困束了她一輩子的南疆。”
芳瑜說著,兩隻手摸索到自己的頸後,解開頸上的銀鏈,從衣服裏拽出一個一指長寬,圓柱狀的水晶吊墜,裏麵包著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聞言玄真子抬起頭來,看向芳瑜手中的吊墜,一隻手緩緩抬起來想要觸碰那吊墜。
那墜子裏是他思念了半生卻不得見的人,如今再見早已是陰陽兩隔,甚至連屍骨都不全。
芳瑜也沒有為難他,將吊墜交給玄真子,“母親最後的願望便是想到蓬萊見你一麵,如今也算了願了。”
聽到這,玄真子再難壓抑住幾十年來積蓄在心中的思念、不舍、困苦與悔恨。那些年裏,他曾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靜心的道經,可是一閉上眼,心中人的身影,分開時的決絕卻仍是曆曆在目,他明白,他此生再難得道,但他無悔,他悔的隻是當年沒能帶她離開。
他捧著骨灰的手連帶著肩膀甚至整個人都在微微顫動,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順著麵頰滑落,神色卻不是愁苦,而是帶著幾分欣然笑意。
玄真子耳邊仿佛又聽到那熟悉的呼喚聲——瑾哥哥,好久不見。
伊珠。
……
突然一聲驚叫從金殿門口傳來。“芳瑜!!!”
“你怎麼會在這?!”
紀望舒扭頭看去,隻見嶽正心正一臉見鬼的表情走進殿來。
芳瑜隻聽聲音便知道來人是誰,隻冷哼一聲,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師父?!您……”察覺到氣氛不對,再看到自己的師父竟然恢複到幾十年前的麵貌,就算嶽正心平日裏再不正經也知道這不是什麼開玩笑的時候,原本巧舌善辯的嘴此時也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問些什麼。
“是我失態了。”玄真師祖用衣袖拭去了臉上的淚水,定了定心緒。
“正心,勞你待客,我有要事去觀星台一趟。”說罷下一瞬人便沒了蹤影。
嶽正心還未來得及阻止,偌大的金殿裏就隻剩下三人。
一陣鴉雀無聲,氣氛有些許詭異。
對於自己師父麵貌的變化,嶽正心一時也搞不清楚狀況,他自幼時被玄真子撿回道宗時,玄真子就一直是一副青年人的麵貌,哪怕自己慢慢長大,玄真子的樣子也沒有絲毫變化,自他開始修習道法,了解世間陰陽五行的變化後,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